乡村叫卖声
朝阳初升,乡间的水泥路如洗,空气清新,摩托车在乡间阡陌上徐行。“麻虾子哦——麻虾子卖哦——”声音似绸,绕过错落有致的村庄,穿过路边郁郁葱葱的树丛,在清晨澄澈的空气中悠悠飘荡,唤醒了乡村沉睡的一天。
一个年约六十岁的男子,头戴遮阳帽,身穿藏青色上衣,摩托车缓行于各农庄线和居民集中居住区,摩托车前面绑着一只电喇叭,后边旁边绑着一只桶,里面盛满了新鲜的麻虾。随着车轮的滚动,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叫卖声,在宁静的乡间不断扩散,撩拨着人们的心弦。
大娘、大嫂们迈着轻快的步子纷纷走出家门,拿着碗或钵,来到卖麻虾的车旁。你一斤,她二斤的,称重、付款,现金交易的质朴与扫码支付的便捷在此刻完美融合。此间,“麻虾子哦——麻虾子卖哦——”的叫卖声始终在耳边回荡,交织成热闹的乡村晨曲。
不一会儿,麻虾桶里的货已经不多了,只见,他开着摩托车继续走村串户叫卖了。如今这种靠流动叫卖的小贩正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回溯往昔,流动小贩和下乡从事商业服务者的吆喝声,是乡村清晨最值得期待的美妙旋律,宛如一幅生动的乡村风俗画,镌刻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那时的乡村,质朴得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大人们整天忙于生产队里的农活,不辞辛劳,默默耕耘,很少有上街的机会;生活也是清苦的,平时自留地里拔点蔬菜炒炒,家里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来了亲戚,才能买点肉改善生活。
每当听到有“豆腐卜页卖啰——换豆腐卜页啰”,小孩子们听到叫卖声,立即拿着碗,捏着钱或者搲(wa)点黄豆就跑过去了,边跑还边喊:“买豆腐卜页哦——”。“麻虾子——卖哦——”高亢悠远,五角钱能买一河歪壳子的麻虾,足足一大碗。剥点葱果,倒点菜油,放到太阳下晒晒,那可是农人下饭的好菜。夏日的中午,酷热难耐。“哒哒哒,哒哒哒!”只闻一声紧一声的木块敲击木箱的声音,原来是卖冰棍的下村来了。
最吸引我们小孩的要算那时的糖货担子了。“当、当、当!”随着声声镗锣声,传来了糖货担子的叫卖声:“香烟——薄荷糖哦——”,吆喝声还伴随着小镗锣的敲击声,特别诱人。糖货担子挑到哪,后面都跟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屁孩。“糖货担”两个筐子里大有乾坤。前后筐子里底下是换来的废品,那前边玻璃筐子里全是农家大人小孩喜欢的宝贝。香烟、薄荷糖、发夹、针箍、各类型号的缝衣针、鱼钩、小孩子们缠着大人,找出家中的废布条坏胶鞋底来换糖和小玩具等,后面筐子里就是一块木制方盘,上面摆着孩子们青睐的麦芽糖(东台人又叫“砟糖”)。还有的馋猫偷出父母积攒多日的一张张一九五三年版壹分纸币,前来换砟糖吃。“糖货郎”手拿小锤,敲击着切刀,敲下一块,大人小孩们竞相讨价还价:“再加一点,再加一点”,“糖货郎”很不情愿地再敲出一点点来,孩子们则乐得一蹦三尺高。
乡村的吆喝声不仅仅是简单的买卖信号,还蕴含着丰富多样的服务业态。“修锅——焗碗哦——”声音悠长敞亮。修锅匠的担子,一头挑着风箱,一头挑着炉子,担子到了一个庄子上,马上就簇拥了一大堆人,有问价钱的,有拎着破锅子来的,还有捧着个破碗来的,来得最多的是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孩子。修锅匠放下风箱,支好炉子,将一根铁管子与炉子衔接好,点火着炉,然后拿出一个铁碗,碗里是几块废铁,放到炉子里,风箱拉得“呱嗒呱嗒”响,炉火熊熊烧得旺,铁碗里的废铁很快化成了红红的铁水,修锅匠师傅轻轻将锅子破洞处的锅灰铁屑去掉,用小铁勺舀出红彤彤的铁水,倒在手掌心托着的耐火棉上,在破锅的外口,将铁水对准破洞,用一个圆柱形耐火棉,对准透过破洞的铁水一压,“吱”的一声,铁水和铁锅相吻,铁锅修好了,破锅又恢复了原本的使用价值。
如今,进入新时代,乡间的叫卖声也与时俱进,趋于现代化。听,“羊子——卖;大羊小羊卖——羊子好价格高!”一大早,羊贩子们开着摩托或者汽车,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吆喝声;“稻——卖哦——;蚕豆小麦玉米大豆卖——”粮食经纪人清晨开着喇叭可劲地吆喝着;“泡桐水杉楝树各种杂树卖——”收购树木的开着三轮摩托,鸣着电喇叭在乡村路上穿行。
我们这辈人伴随着乡村叫卖声长大,有些叫卖声虽然与我们渐行渐远,但它们承载的儿时记忆,如同一坛陈年的美酒,愈发香醇。它们见证了农人们曾经贫困却又充满希望的生活,也见证了农村娃简单纯粹的快乐。(徐良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