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出游，原是有些懊恼的。然而这种懊恼，在瘦西湖上，却成清欢与淳喜。

没有日头，下着微雨，天气有些凉，倒是适合走走看看的好时节。正值绿肥红瘦，纷繁的花事已烟消云散，眼前尽是重重叠叠、深深浅浅的绿色。地气潮润，激发出植物生长的清气，空气里绞缠着浓郁的草木香。

一长堤的春柳，翠意浓到起了雾岚。走几步，就有一两株琼花，姿态各异，有的甫有一两朵月白色点缀于稠绿如绘的叶间，三分零星、五分寥落的样子，有的秀气的花朵团团簇满枝头，闹意鼎沸，还有的，花瓣已然锦重重落了一地，惟剩一树叶子，散发着新鲜与清洁的光亮——也像是人的一生，历经老中青的不同阶段，各有各的特色，亦各有各的美好。

常在脚力不及时，于草木深处、水阔之地遇见一处亭台或楼榭，或玲珑，或敦稳，模样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有好气场，静谧之中有清明之气，适合歇足、看人、听雨。行人如织，却不凌乱，撑伞者居多，伞面如盖，遮荫了蜿蜒的小道，缤纷的色彩是流动的，在雨中轻轻晕开了，仿佛泼墨，映衬得灰白的天色亮净了几分。也有年轻女子，伞也不撑，任凭细雨纷纷，一点点把浅玫的衫子洇成水红。

到瘦西湖，不能不走走水路。画舫轩敞，如履平地，篷船则更像在水上行走，咿咿呀呀的摇橹声与木桨拍打水面的声音相映成趣。倒真应了这名字的由来，湖面瘦长，湖道窈窕，曲折绵延十里开外，虽没有烟波浩渺的壮阔，却充满了水回路转、景随境迁的别致与精雅。

船上看桥，与岸上看桥的感觉完全不同。远看一座桥还在那一带灰白的烟雨里，波粼荡漾，烟笼袅袅，不久即到了面前，船只迤逦而行的波纹划破了水中的黛色倒影。于桥洞间穿行而过，伸手便能触及拱石之上漉染的青苔，真切的手感会油然而生与这座桥亲密接触的踏实与喜悦，那些年深月久历经水流围裹、击打的石材之下，是深埋的宁静。时光慢下来，船舱里的人因为同船欣赏风景的这段旅程，渐渐熟络起来，不过在这里，没有人关心身份、来处与去往，人与人之间聊得最多的，是这一片被烟雨浸渍的风光。

其实，每个从为稻粱谋里抽身而出、千里迢迢来看这场风景的人，根本不介意天气是晴是雨，也不在乎路上人多人少，只纯粹为了这一处所在，信步由缰，边走边看，随遇而安，这是旅人该有的心境，也是人与风景的缘分。（张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