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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望

来源:未知     点击数:5594     日期:2015-11-23 09:46:08
今天是除夕。黄昏时分,大街上行人和车子已稀疏零落,只剩下阵阵寒风一次次卷起梧桐树叶在空中飘飞盘桓,人们大都在家欢天喜地地忙着年夜饭。此刻,李媛端坐在客厅,怔怔地望着满桌菜肴,孩子永远的缺席让她触目伤情……她缓缓地起身,伫立窗前,只见节日辉煌的灯火映照满城繁华。三年前一个月西斜、霜

今天是除夕。黄昏时分,大街上行人和车子已稀疏零落,只剩下阵阵寒风一次次卷起梧桐树叶在空中飘飞盘桓,人们大都在家欢天喜地地忙着年夜饭。此刻,李媛端坐在客厅,怔怔地望着满桌菜肴,孩子永远的缺席让她触目伤情……她缓缓地起身,伫立窗前,只见节日辉煌的灯火映照满城繁华。

三年前一个月西斜、霜浓烈的清晨,上大学的儿子寒假回家,在家门口一场车祸夺去了二十三岁的年轻生命。此后每到逢年过节这个阖家团圆的时候,李媛无疑是受难炙烤,历历往事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她几近崩溃。她把锥心泣血的疼倾泻笔端,字里行间满是对儿子的浓烈思念,可是那些信却始终无法寄出。

伤痛一朝,殃及数载。儿子离去,老公分手,并不宽敞的家里显得特别的空旷和冷清。李媛白天也拉上窗帘,这样似乎家里的人和什物紧密相依,同时也是不让外人看出这个家凄凉破碎的光景。每天的餐桌上,李媛依然摆放着儿子的筷子,烧的是儿子爱吃的菜。她动不了几筷子,就这样与菜肴相视无言。李媛到现在还不时地恍惚,觉得儿子仍在。家里电话一响,以为那一头还会是从上海传来的儿子的声音。夜深人静时半梦半醒,她忽然一激灵坐起来,想要喊儿子起床。儿子的突兀离开、婚姻的旋即破裂,使她的精神支柱在一夜间坍塌委地。她曾试图自杀,割腕,吃安眠药,幸好都被邻居和亲戚救下来。她一直背负沉重的愧疚,怪自己那天早晨为急诊病人做手术没能去车站接儿子。每念及此,她一把把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捶打自己的头和肩。在QQ上,李媛几乎每天都与儿子对话,儿子的哭笑,成长的点滴,离世的细节都成为她无尽的伤情回忆。她把儿子的吉他留着、拉力器留着、足球留着,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足球明星偶像,所有的一切和儿子在世时一模一样。每晚,她都走进这里抹抹桌子一尘不染,徐徐的坐在床边理好枕巾,轻轻地嘱咐儿子早早安睡。人到中年的李媛原本飘逸浓黑的头发已有了根根银丝,身体江河日下,得了抑郁症,多种疾病爬上身子,走上两站路都感到疲乏。为排解心中的郁塞和哀恸,她听从医院同事的劝慰,收养了一条小狗,起名“猛子”,是儿子的乳名。午夜辗转反侧,披衣起坐,“猛子”就会从窝里一骨碌奔过来,贼溜溜地看着李媛,仿佛满蕴着温存和悲悯。李媛流泪了,“猛子”踮起脚在床边一下一下地舔她的手……

天地颠倒,忍受着白发人送别黑发人的蚀骨离情,李媛隐士一样地离群索居。生与死,时常在她脑海里纠结、盘旋。经历挣扎和反思,最后她鼓励自己坚强地活下去,因为要留住儿子的印记,否则自己闭眼一走,谁还会惦记着儿子?自从儿子溘然长逝,几年来,除非万不得已她不和年轻的孩子说话,生怕什么时候又被刺痛。走在大街上,她时常感到低人一等,犹如做了错事。看到那些与儿子年龄相仿的孩子总是偷偷地多看几眼。遇到儿子的同学及其父母更是心如刀绞。同事、友人、亲戚的孩子过生日、婚嫁迎娶等诸多宴请,她一概婉言谢绝。她怕见亲友怕见那种欢庆嬉闹的仪式,即使赴宴,也是如临深渊。随着岁月的流逝,回忆的刀锋越发犀利,有时让她情不能抑。像她这种年龄,孩子大都是独生子女,孩子就是自己一生全部的投入和希望。而今,斯人已去,回忆过往便是一路离情一路刀剜。

煎熬一年有余,李媛终于缓过神来。她是医生,她知道一味的痴心思念、疼痛追忆非但于事无补,还会无情地挫伤身体,更有甚者会癫疯无常。怎样才能从“失独”的痛苦中抽身、泥潭自拔?怎样才能重拾生命的意义和热情、背对阴影面向朝阳?李媛开始尝试从“死海”里把自己拽回来。她将儿子的东西一一打包,置放到小阁楼里,还自欺欺人地把儿子的照片藏到家中隐秘的地方。她原来酷爱歌唱,儿子走后一直冰冷沉默没有开过嗓。在友人的怂恿下,春暖花开的时节,她迈进久违了的KTV包厢,唱儿子生前喜欢的歌,一遍遍一天天。对儿子刻骨的爱,对友人深切的感激,她那几近枯萎的心开始荡漾涟漪,重又感受到生活中阳光的照拂和温暖。几个月后,她终于擦干泪水挺起腰板,在凛冽的寒冬中守望春天的到来。

夜深沉,月朦胧,李媛挂上QQ,打开“失独”群网页,满屏爱心的烛光迷蒙温馨。群主是病人,也是医生。救赎自我,关怀别人,不仅为了寻求安慰,也希望用自己从痛苦中崛起的经历,引领和帮衬那些同病相怜的人,抱团取暖,跨越悲伤。倾诉和聆听是摆脱绝望走向平复的开始,在这个希望驿站,黯然心碎的同命人稀里哗啦,互助互慰,心中的抽搐渐次顿息,进而“宽恕”自己,抬脚走出心理孤独和社会疏离的高墙炼狱。

“我不怕死,但怕老。” 李媛说。似乎拨开云雾重见青天,如今的她早把自己收拾得整洁而大气,往那儿一站,优雅而端丽,特有气场。款步医院走廊上,足音清脆,气韵流动。至于死,她早就想好了,届时委托亲朋好友将自己的骨灰撒到东海里一了归天。她有时想,自己退休之后,物质上老有所养,但精神上老无所依。国家规定,老人入住政府养老院需子女签字,这让李媛忧心忡忡。目前全国失独家庭已逾百万,她不敢也不忍去触碰这个话题。像自己这样的人,说轻点叫失去传承,说重些是绝户。残阳如血,自己一天天老去,蹒跚老迈时谁来搀扶自己?孤苦零丁时到哪儿找一张养老的床位?卧病不起时自己的晚年如何安放?“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留在这春天里……” 李媛每次唱起这首歌,都忧戚戚地黯然神伤,泪流满面。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时近夜半,一弯月亮升起来满地银霜,烟火鞭炮声此起彼伏,“春晚”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整个中国除夕沉浸在万家欢乐的苍茫海洋里。李媛捧起儿子的遗像,那蓬勃而灿烂的青春身影这些年来始终在她沧桑的心头定格。泪眼朦胧中,儿子的笑容次第洇漫绽放,渐渐地沐浴初春的灿烂阳光耸天立地。(豪情天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