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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月光

来源:未知     点击数:5581     日期:2015-12-15 10:45:50
黄昏前的最后一片冬阳软绵绵地从报亭窗口射进来,暖暖地映照在亭壁的书架上。外面硬涩涩的寒风一阵阵吹起沙尘漫天飞卷,街上行人稀少且步履匆匆,从午后到现在难得有人光顾报亭。秦岭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那条蓝花棉被半铺半盖在身上,眼睛迷糊而茫然地望着窗外。约摸半个钟头后,月亮已从东方悄悄地爬

黄昏前的最后一片冬阳软绵绵地从报亭窗口射进来,暖暖地映照在亭壁的书架上。外面硬涩涩的寒风一阵阵吹起沙尘漫天飞卷,街上行人稀少且步履匆匆,从午后到现在难得有人光顾报亭。秦岭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那条蓝花棉被半铺半盖在身上,眼睛迷糊而茫然地望着窗外。约摸半个钟头后,月亮已从东方悄悄地爬上天空。

说是报亭,还有兼营。除了书刊、报纸和公用电话外,同时兜售香烟、口香糖和矿泉水,体彩、福彩一应俱全,电瓶车充电是昨日新上的服务项目。三四个平方的亭子里五彩缤纷,不同货物分类铺陈各得其所,逼仄拥挤仿佛再进去一个人就连呼吸都很艰难。从春到冬,日复一日,送走太阳迎来月亮,秦岭一个人把报亭打理得清清爽爽盈余可喜。

秦岭自小在串场河畔长大,出落成大姑娘时,从高家墩子跨过两条沟和四节田垄嫁到朱家舍。娘家贫寒的日子培养和造就了她勤劳与要强的性格,新嫁伊始,兄弟分家,从此独掌门户。她知道自己没有其他本事,只有用心用力把田地侍弄得调适而赢利。栽秧、种麦、长棉花,这些硬头活计拿得起;拾掇茄子、青菜、萝卜这些软活放得下;喂猪、养鸡、踏羊灰这些家庭副业手到擒来。责任田里麦色青翠稻花飘香,自留地上瓜菜蔬果赤橙黄绿。屋顶躺着南瓜,墙壁挂着丝瓜,田垄趴着地瓜。这些年秦岭披星戴月,辛勤耕耘。天也酬勤,馈赠了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周围邻居及整个朱家舍无不称赞秦岭靠着一双手勤劳致富。

日子如流水一样,静静地日落月升。女儿从学校毕业后进城入职,外孙在膝下活蹦鲜跳,眼看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女儿女婿平日里公务繁忙,外孙没人带,找保姆又不划算,怎么办?秦岭冥思苦想,穷够了的她从小就渴望有一天舒坦地过着城里人的生活,况且种田的比较效益日渐低迷,更主要的是不能耽误宝贝外孙的学业前途。月光如粉洒满院落,天地一片朦胧,凝望着自家红墙碧瓦的大别墅,一向干练果断的她大义凛然,心一横决计离开几十年的衣胞乡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背起行囊迈步进城。

可谓说尽千言万语,终于拥有一方报亭。但真正坐在报亭里营业,秦岭才知晓从一个农村妇女到城市个体经营户的角色转变是多么地苦多么地难。多少年在农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走家串户唠嗑其乐融融,忙时起早带晚邻里互帮其情浓浓。田里的活计几十年一个样,一路做下来驾轻就熟。乡野空气清新如滤过的花香,满目的青树秀水和绿野平畴。而在城市,清晨从太阳升起拿报纸赶到报亭,一直蹲守到晚上月上柳梢,好像被囚禁在报亭不能随意脱岗,否则生意跑掉。整天没个人说说心里话,又不识多少字看不懂书报,有时寂寞得无法忍耐就跑到报亭旁溜达,四处张望。逢年过节生意红火时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没有人帮衬辅助。各种报刊各色香烟,从时间、品质到价码,一头雾水满脑浆糊。灰尘、尾气和噪声整天充斥眼前,一天下来喉咙干涩、鼻腔滞阻,牙齿打磨听见泥沙在齿间吱吱地响。好不容易捱了一个月,打“退堂鼓”的念头在秦岭心中几起几落。可回乡又怕邻里笑话,况且畏葸不前从不是她的个性。于是,她咬紧牙关从头做起。她只上过小学又丢了几十年,但她笨人有笨法。不认识香烟上的字,就在本子上画上香烟品牌的符号记上价钱;同样是报纸,画上不同的报头标志;卖彩票的操作顺序,用纸写上一二三贴在电脑健盘上;盘账不会,每项打“正”字日积月累地统计,流水成账。刚开始卖东西,价钱数量,三言两语货清款讫。而今,她学会与顾客沟通交流,既赢得若干回头客,又消除了无言寂寞,更做旺了生意,以至于老熟客不管买不买东西,只要从报亭前走过就与她主动招呼。天长日久,她学会揣摩顾客心理,因势利导,赢得别人的尊敬与信赖。秦岭是在月光下呱呱落地的,她对月光有着特别的亲近。忙完一天,此刻望着天上悬挂的一轮明月,她对未来充满了神往与期待。

人,在不同的环境中其实会演变。报亭旁边是一空场,每晚华灯初上,不少人在此跳舞健身。过去,秦岭看电视望见舞者甚是羞赧,认为薄衣短裙光臂岔腿伤及风化,如今耳濡目染之下观念渐变。一开始她从报亭门缝里窥视,音乐悠扬,晚风和煦,眼前真人真舞让她觉得动感新鲜。渐而打开亭门大明大放地观看,随着节拍手脚不自觉地动起来,心荡神驰。再后来,她畏怯地站在报亭旁的树荫下远远地跟着众人跳,几曲下来精神抖擞。最终在别人怂恿下,她干脆跑到队列中,与舞者们同跳同舞,同笑同乐。月华如水,夜气凉润,每回曲终人散,她还意犹未尽。适逢雨雪,舞场空荡,她心竟也痒痒的对跳舞恋恋不舍。

熟悉的人莫不知晓,秦岭是个异常节俭的人。前些年,她土里刨食,哪怕从河里捕点鱼虾都跑到城里卖,一分分积攒,就这样从牙缝里挤下来在农村砌了别墅又在城里买了套房。然而今非昔比,去年腊月,她做出一个惊人决定,除夕那天,她要在城里最好的大酒店宴请兄弟姐妹“大团圆”。眼下农村人几乎还习惯于除夕忙家宴,老少相聚,叙旧话新,多少年来无不如此。只是有些城里人或才大气粗或讲究情调才在酒店除夕团圆。秦岭说,天天看城里人进出大酒店如入平常家,自己也要亲身领略,一桌饭大不了千把块,刷卡付费。她憧憬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有些城里人那样签单记账。说这话时,月上中天。

城市里高楼耸天,人流如潮,霓虹闪烁,街灯迷离。因此城市的月光似乎比乡下月光更为丰富更为闹腾,但也因为街市繁丽,月光变得隐约起来,而且少了些清纯和静谧,少了些洁净和高远。秦岭常常一个人对月感怀。记得在乡下,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剩下月光如银洒满大地。初月如镰,半月如船,满月如盘,或浓或淡或明或暗的月光伴随她走过雨夏雪冬,走过春种秋收,从青春如葱到人近半百,映照一叠叠如烟往事。而今在城里听不到虫鸣犬吠,看不见猪鸭牛羊,闻不到油菜花香和稻菽风味,一种失落和惆怅从心头掠过。但转而一想,城市的月光何尝不养人?自己洗脚上岸,从水乡田埂来到城市,就得脱胎换骨地将身心融入城市文明。人们都说,三世修不到一个城旮旯,培养一个贵族要三代。售书卖报是传播文明驯化道德的事,既文雅又高尚,自己在为城市增光添彩。这样想来,城市那一片浓情月光已在秦岭的心灵深处永远地温暖定格。(高桂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