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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闲

来源:未知     点击数:5808     日期:2015-12-15 10:46:56
从前的冬是寒的,是闲的。麦子播种之前的秋收忙碌,仿佛被黏在瓦片上、柴禾堆、犁耙上的霜粒儿摁熄了火,风里灌注了冷气,树叶落,草茎枯,虫鸣止。满天满野地空旷起来,裸露的泥土,就如逆风而行的姑娘,动人的曲线一下子袒呈人前,又羞涩又自豪。经过勤劳农人精心打磨的膏土,光鲜如缎,麦种欢快地跳

从前的冬是寒的,是闲的。

麦子播种之前的秋收忙碌,仿佛被黏在瓦片上、柴禾堆、犁耙上的霜粒儿摁熄了火,风里灌注了冷气,树叶落,草茎枯,虫鸣止。满天满野地空旷起来,裸露的泥土,就如逆风而行的姑娘,动人的曲线一下子袒呈人前,又羞涩又自豪。经过勤劳农人精心打磨的膏土,光鲜如缎,麦种欢快地跳进它的怀抱,安静地等待着。“麦一种,手一拱。”日子过得散淡起来。

几场洁净冷冽的冬风荡过无数叶片,树收声敛笑,一改往日的喧嚣,变得光秃精瘦老沉起来。就像场上坐在竹篾儿苇篾儿旁的何大爷,老僧入定般,农事闲暇的冬季,他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灵巧地编织着来年家中所用物什,小至淘米篮,针线箩,畚箕,大到竹席,箩筐,还有长长的囤粮用的苇折子,越长越好,这是为丰年准备的。何奶奶的箩筐里装着僵瓣棉,那些都是开败了的,拾掇拾掇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如此冬闲时日里,剥着棉花,也是在剥时光吧。

这样的时光里,我的舅舅正当壮年,面容俊朗,精神气足,掮一杆土铳,邀上三两汉子,去他东迁的老丈人家打野味,那里滩涂平阔,树林密布。物资缺乏的年月里,冬季里盼舅舅来家中,是吊在心头的一丝甜蜜,直至看到水马凳上整理野味的母亲时才心石落定,随着母亲手中濯洗的动作幅度,圈圈涟漪直往河心漾去。

河畔上枯黄的芦苇已经被清上岸,残叶落在清静的河面,才疑水浅,就见叶动,那是鱼儿散会了,这一动,被水怀抱着的云儿也荡悠起来,直荡到田地里。白云俯瞰冬野上的零星绿意,那是青菜、山芋、萝卜的绿叶执着地在寒风中欢娱成长。这时大婶们有活儿了,竖起耳朵,听清广播里的天气预报,选晴朗之日,挖掘,清洗,晾晒,腌渍,忙得不亦乐乎。晨时,门前晒场热闹起来,木架子上平铺着芦苇帘子,大竹篮里放满沥水的萝卜,白嫩晶莹,以至于后来学到“出淤泥而不染”这句时,忽然就想到它。萝卜在砧板和巧妇的手中几个翻滚,脆生欲滴的月牙状萝卜片生成,仿佛是湛蓝天边初生的月儿,幽静且有远意,白闪闪地亮了一场,多像天上撒下的雪花呀。

说到雪,是片片透明的白呀。午前天空开始泛惨白样,午后混浊起来,暮色裹卷着风而至,风又挟夹着雪霰,飘飘洒洒。鸡鸭鹅被早早赶进窝棚,孩子们闹腾起来,初雪,盼了一年的初雪,还不尽情撒野?躲在檐下的麻雀也叽喳个不停,伏在门边的白猫黑狗,甩了定性,围着孩童的腿脚追逐嘶吠。大人们看看天色,算量着这一夜铺盖下来雪的厚度,阔墨粗笔的一场大雪,是庄稼人的福音,农谚里的“瑞雪兆丰年”说的就是冬雪。冬雪好啊,春雪就不好了,是要烂麦根的,靠天吃饭,即便放到科技发达的当下,也是不可推翻的老理。翌日推门看,天地银白,清雅雍容,雪霁天晴朗,雪覆盖的疏阔辽远的村庄原野,渐渐融在冬阳下。

日头是斜的,它也偷起懒了,起得晚,睡得早,即便这样,冬日里因为有它,也能在寒冷上笼罩层浅浅的温暖光环。坐在这样的光圈绒绒里,纺线的老婆婆,纳鞋底的小媳妇儿,打毛线的大姑娘,转风车的孩童,嬉闹间,把整个冬天都惹笑了。

携着笑声进入腊月,开始忙年,货郎穿梭下的村庄添了过节的喜庆。有收冬羊的,车后绳篓里白羊叫声惨烈,撕人心肺,这个不太招人喜。而招妇女儿童待见的是糖货担,一搁下担子,就被层层包围,密不透风,用塑料纸换糖吃的红丫头,又招了多少馋巴巴的歆羡目光。货担子是木制的方格子,摞叠而放,每个格子可以上下串调,格子面上装有可推拉的玻璃,你看中哪件物品,货郎就推开拿给你,那些个小格子在孩子眼里,简直是个八宝箱。至今依然清晰记得刻在木头上的图案,两边担子,一边是虫鸟鱼兽,一边是十二月花,根据月份轮换,这个时节放在最上头的该是梅花,如此格调,我总怀疑货郎是位诗人。

是啊,“风在水上写诗,云在天空写诗。”我的村庄的闲暇在冬季写诗,写了无数个圆满,一直写到枝桠上裹着春的芽苞苞上。

打春了,闲是捂也捂不住的了。(刘平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