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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寺街

来源:未知     点击数:2848     日期:2016-08-31 09:17:25
寺街,因寺而得名,相传建于唐·贞观年间。寺街,早已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自19岁插队农村,就再也没回这生我养我的衣胞之地。儿时对寺街的印象,古朴厚重的韵味、别具一格的风致、哀婉凄丽的传说故事,时时叩击我的心扉;难以割舍的思念常常萦绕在心头;寺街,承载太多的梦境中的记忆,拂之不去……寺

寺街,因寺而得名,相传建于唐·贞观年间。寺街,早已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

自19岁插队农村,就再也没回这生我养我的衣胞之地。儿时对寺街的印象,古朴厚重的韵味、别具一格的风致、哀婉凄丽的传说故事,时时叩击我的心扉;难以割舍的思念常常萦绕在心头;寺街,承载太多的梦境中的记忆,拂之不去……

寺街,人家皆枕河。一水一街,与苏州山塘街相似。烟波浩淼的串场河进入台城南门被黄金坝拦腰截断,其中一支流水穿过玉带桥,过纪伯大小桥,曲折向西过广济桥,沿着寺街流去,这条河被人们称之谓“广济河”。北端,通过彩衣街新安码头——明万历年间筑成的砖拱过水涵洞,与新坝背后的何垛河汇合;南端,流到四房码头后水系渐窄,湍急的河水穿过寺街中段的丁公桥,直奔九龙港、关桥口,向卢家嘴、油坊头、新桥方向流去,关桥是寺街与其联系的唯一通道。关桥口河网密布,西北方向联系何垛河,西南方向与泰东河汇合,关桥东侧折向西北方向沿河路面皆商铺,直达彭桥、银锭桥、北塥米市,河水转了一个弯,折向大月塘、淤泥河,又回到寺街北头。寺街周边由大大小小沟港相联系,帮船、薄皮船往来交通,前店后住家,屋后有码头,方便出行。自清乾嘉时期以来,寺街关桥口就成为苏中地区最大的粮食集散地。上世纪三十年代,这里买卖粮食的“陆陈行”有七十多家,以陆人和、高开泰、夏恒隆为巨。每到春秋收获季节,关桥口河面上停泊了数以百计满载粮食的木船,河岸上行房林立,谷仓粮囤堆满周边县市四乡八镇老乡运来的陈稻新粮;隔不多久,这些粮食又被转运往无锡、镇江、安庆、汉口。陆陈行在寺街吕祖宫内成立了“陆陈公所”,每天挂牌公布行情价格,陆陈公所在每家陆陈行中抽取厘金,每逢冬春季节或旱灾水患,施医放粥、赈济灾民,陆陈公所创办“善馀高初两等学堂”,“陆人和”老板陆级甫亲任校长,延聘秀才执教。在寺街丁公桥南的顾家巷内还有一座“木业公所”(原址尚存),为台城10余家木行所建立的行会组织。寺街,便利的水网交通、繁忙的商品贸易,聚集了除潘同兴以外的几家比较大的木行:朱公盛、王恒茂、黄安记(黄逸峰父亲经营),上世纪三十年代李淑安在寺街丁公桥口开办“公协泰”木行,一度兴隆,九龙港直通外河的水面上排满了众木行从湖南、广东等省贩运来的大大小小木排,木行派专职人员驻扎在林区采购,为东台及周边县市乡镇提供服务。1921年、1931年“西水下注”,水患侵犯台城,洪水之大,可以坐在关桥下的屋檐口洗脚。寺街木行援手搭建浮桥,一直延伸到台城彩衣街中心,方便老百姓出行,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日寇侵占东台,视木材为军需物资,以“没收”的名义鲸吞掠夺,致使木行纷纷陷于倒闭。

东台建县在清·乾隆33年(1768年),筑城时间为明·隆庆三年(1569年)。唐王李世民跨海征东,尉迟敬德监造海春轩塔为导航之用,寺街幼孺皆知“唐王”(李世民)马陷“淤泥河”,在“大月塘”洗马,留下了“洗马池”遗迹,“淤泥河”“大月塘”“洗马池”均为寺街附近的历史地名,追溯历史长达千年之久。为纪念避难之事,李世民在此建庙还愿,赐匾额“圣果院”。南唐保大年间高丽高僧性空,号“三昧大圣”,海上遇难,漂至寺街地段,后入驻圣果院,圆寂后,“肉身装金”,与遗物木质皮鼓均供奉于圣果院。宋元明清四朝,特别是清康熙、乾隆两个皇帝分别对三昧寺册封、题匾,扬州、镇江知府因此大兴土木,三昧寺规模逐渐增制,一时间竟成为苏中地区十方丛林之首。千百年来,雷打不动的晨钟暮鼓;数百年间,从未中断的水陆道场、盂兰盆会;十年一轮的三坛传戒,不仅吸引了众多善男信女顶礼膜拜,而且盛极一时,成为闻名遐迩的游览胜地:唐·张祜、宋·范仲淹、明·王之寀、清·方一煌感叹于三昧寺繁华,留下了精美的诗句,而明代中期人们笔下的三昧寺“圣果晨钟”,成为当时东台八景之一。周边县市的商人看到其中的商机,在此择地建房,租屋开店,以致清乾嘉时期寺街就初见规模,五百余米长的道路两旁均为青砖铺设的散水,街中央用黄麻条石铺成,虽不十分宽绰也有二米左右;街道下面筑有一米深浅的阴沟,容纳寺街店家住宅天井流出的雨水、以及厨房下水道内的污水,即使遇到特大暴雨也无排水不畅之忧。寺街上众多的传统青砖黛瓦的明清建筑,高敞轩昂的砖木结构的门脸,镶上了黄油亮漆的杉木榻子门;马头墙次第错落,重檐翘脊下的风火墙映衬着一条条古朴幽深的巷道。稍稍留意便会看到寺街上风格迥异的中西合璧的民国建筑:几何图形的窗棂上,配有舶来品的彩色玻璃,在阳光照耀下放射出奇异的光芒。更引人注目的是关桥河畔那幢异型结构连体花篮梁独栋别墅,让看到它的人怦然心动,眼睛为之一亮,寺街上建筑既传统又时髦,但并不固守传统。

然而,寺街仍然是一条寺庙香火兴旺的街。除了众所周知的三昧寺之外,在这五百余米长的街道巷子里,竟然还有三座尼姑庙、一座土地庙、一所道观:三昧寺南,吕祖宫巷内“吕祖宫”供奉的是八仙之一吕纯阳(洞宾),“吕祖宫”道观旁还有一处仅有小小四合厢的“青莲庵”,青莲庵虽小,然始建时间却在北宋元祐年间。三昧寺原址古三昧寺巷隔壁巷内的“祠山庙”,供奉的是西汉末年治水英雄张渤,纪念他为吴楚之地(故东台也在此范围之内)兴修水利,开凿河道的功绩;当走过红土地庙巷拜揖了当方土地神之后,就来到五福堂巷的“莲花庵”。历史上的东台人似乎十分关注自己的生存状态和自身命运,各处庙宇均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而寺街还有(东台城两处)专门供奉观世音的庙宇:一处是宁树街的“观音堂”,另一处便是寺街五福堂巷内的莲花庵了。当年莲花庵香火很旺,人们祈求观音菩萨救苦救难之外,莲花庵中的“送子观音”便是祈求子嗣的希望、救星。人们可能并不知道莲花庵历史上曾经衰落过,是民国年间的奇女子丁氏(偶丧子亡),倾其所有及毕生精力投入到莲花庵整饬修缮之中,她便是如今无相大师为其作传的《续比丘尼传》中的传主,记述的是民国东台莲花庵印根(释震华)如何清修的事迹。就在莲花庵印根圆寂十年之后的1939年4月5日(当年农历二月十六日,观音诞辰前三日),日寇飞机轰炸东台,其目标之一即为寺街莲花庵,十余名无辜百姓惨死在敌人炸弹的血泊中。据云,日寇怀疑新四军首脑机关设在莲花庵内,惨遭不幸的人群里还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妇女!寺街和气生财的人们愤怒了!记住了这笔血海深仇!一时间,寺街数位青年女学生纷纷走出家门,走上抗日救亡的队伍,这其中也有我的堂姐。寺街北首“吉祥斋”茶食店老板葛日昌,为了掩护潜伏在他店里的新四军地下党员黄某,被抓到彩衣街听雨巷隔壁的日寇达马宪兵司令部,遭受敌人严刑拷打,威胁利诱,宁死不屈,最后被装进麻袋从楼上抛下来,摔得他终身残废。日寇暴行再一次从反面教育寺街的人们,他们知道:没有国哪有家!“陆人和”老板陆欣甫慷慨解囊,借给新四军玉米30000斤,大麦5000斤,事后陆家悄悄地把借条撕掉了,从未在人面前提起过,很少有人知道。

寺街,生意兴隆的街。寺街,因香火旺盛,聚拢人气,因水网纵横,便利交通。当年的寺街是一个寸土寸金,集约化的街市,生产生活必需品都在这里可以找到。寺街北端有爿同治年间的百年老店吴盛茂南货店,这爿店可算是寺街上的常青树,虽没有做大,但也没有萎缩,一直坚持到新中国成立后1956年公私合营,尽管后来寺街香火不旺,粮食集市也取消了,但仍然惨淡经营着,其主要原因是店面一头面对繁华的彩衣大街,也就是东台城后来的中十字街口。从吴盛茂南货店走出来的生意人,后来在寺街上又开了两爿南货店,先开张在红土庙巷头的“刘万顺”闻名乡里,而后在光绪34年开张在淤泥河口的“周祥记”,却显示了后发制人的态势:与吴盛茂相同,也是弟兄合伙经营,所不同的是,此店改变了传统经营模式,吸收外来资本参股,并非纯家族经营,在武汉、杭州、上海、安庆均设有代办庄,且通过电话、电报现代化通讯手段了解国内各大城市行情,以批发带动零售,里下河地区高(邮)、宝(应)、兴(化)、泰(州),栟(茶)、角(斜)、(富)滩、(李)堡,范公堤东的刘(庄)、白(驹)、草(庙)一带的商户都前来批货,这样如此繁荣的景象一直延续到1941年太平洋珍珠港事变爆发前。南货店除了三家大店之外,在吕祖宫附近还有一家喻大恒。寺庙庵堂、僧尼道士、善男信女吃斋念佛,祭祀供品所需的香烛、纸马、鞭炮,(荔)枝、(桂)圆、栗、枣,金针(菜)、木耳均为南货店主营,加之东台本港的虾子、虾米、大蛏、泥螺、鲨鱼干以及长崎海参,南洋燕窝,青海发菜,郯城白果、青州柿饼、绍兴锡箔、宣城纸张,均应有尽有。历史上东台佛教兴盛,寺街香火旺盛,水陆交通便利,南货店在这里扎堆经营并不奇怪。寺街淤泥河口的刘太生香店、史记银匠店和街对面的殷正大花炮店,以及在五福堂巷口对面专司生产香炉、蜡烛台的张恒兴锡匠店,张姓灯笼店都是民俗婚丧节庆缺少不了的店家,而东台城最大的“殷正大”花炮店,前店后作坊,10余张爆竹冲床生产数万枚花炮、烟火,百万枚鞭炮满足人们的需要。每逢节庆庙会,或春秋收获季节,周边县市乡镇以及本埠乡亲,在关桥口忙完粮食买卖之后,拥向寺街采办早已在家中企划好的物品。寺街东侧沿河的店铺一字排开,来自高邮、扬中、镇江的张四房酱园、龙盛祥酱园、钱德胜酱园、梁四酱园,关桥口还有钱玖峰酱园;在这里被东台人称之为“碗店”的瓷器店也不少,它们是湖南醴陵张姓瓷器店、钱德胜碗店、尤淦碗店、张昆山碗店、唐家碗店。相去不远处还有米店、肉案子、八鲜行(蔬菜店)、青货行(水果店),寺街张姓陈姓两爿炭店,供应煮茶、烹饪用的江西、湖北的木炭成品;董姓、徐姓几家石灰店;周景丞柴箔子店、吉太和油麻锅席店,这些生活用品店家满足里下河水网地区农户与寺街沿河船户的需要,关桥口陆瞎子磨坊、淤泥河口钱姓磨坊、潘广义豆腐店不仅磨粉、舂米而且供应豆腐、百叶、粉丝、粉皮、坨粉,满足寺街居民需求;可别忘了上世纪三十年代寺街五福堂巷街对面还有一家美孚火油公司,一家“交通银行”寺街分理处,新四军东进时寺街上曾经还有一家“韬奋书店”哩!

盛夏的清晨,当寺街丁公桥南园的菜农担着挂着露珠的新鲜蔬菜穿巷过街时,街头巷尾便听见清脆的叫卖白兰花、栀子花的声音,那种特制的扁平花篮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通常篮子上覆盖着一条雪白的新毛巾,这时候叫卖生姜干丝的小贩也会将拌好作料吃朝茶的小菜送到店堂里。初秋的下午,叫卖芦芽簪儿(新鲜的芦根,可以泡茶)吆喝声打破寺街午间宁静,敲着镗锣卖红糖糯米粥的,扛着笆斗卖老菱熟玉蜀的,卖汤圆的,卖斫糖的,卖酒酿的,卖粽子的,捏面人的,吹糖人的,卖油炸臭干的担子也陆续走上街头,寺街北首顶头店门口摊子上平底锅里的生煎锅贴,糯米葱油燉正散发出诱人的声响;寺街路东河边空场上耍猴子的,拉洋片的,店堂门口唱道情的正起劲地拍着鱼鼓,击打着简板,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叫卖声,伴随红土地庙巷口荀家铁匠店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磨坊里的驴叫声,宛如一幅动态的清明上河图景。

前来关桥口陆陈行卖粮的乡亲十分节省,他们不会去饭庄消费;尽管寺街商铺众多,有的规模确实可观,但就是没有一家饭店,可以的去处是丁公桥口沿河边“向阳居”茶馆和寺街北首淤泥河口王復興饺面店,还有(刘太生)“稻香村”与“吉祥斋”两爿茶食店。古三昧寺巷对过的滕长保茶炉与吕祖宫巷斜对过的韩氏“天宝居”茶炉,以及张德奎、程四两家烧饼店均为寺街茶馆不足的补充。这些花钱不多的去处,行使着接待四乡八镇前来烧香、卖粮、采买老乡的任务。寺街只有一爿洪姓布庄,但吊皮袄、做旧式中装的裁缝,寺街巷子里有好几家,新式成衣手艺当推沈伯华师傅,据说其抗战时期还帮助军队裁剪过军便服哩!凤仪客栈,五福堂、菊花潭两爿澡堂子、苏姚两家剃头店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寺街,惩恶扬善的街。劝人行善、慈悲为怀的佛教伦常与“经世致用”的实学精神并存。晚明泰州学派先哲王艮,清道光25年东台在任知县魏源,他们曾推崇的人文精神,在佛教气息浓郁的寺街,并不妨碍人们树立“立天下之重任,行天下之大道”(孟子语)思想。清末以降,五福堂巷内的宿儒缪良伯先生开办“经馆”私塾,为学童订阅《时事新报》《申报》,宣传新学思想;吕祖宫巷内陆级甫主办“善馀初高两等学堂”,完全是西学中用的范式,激励学生以天下为己任;反而三昧寺方丈广岫认识滞后,在新学思想影响下,才于1925年开办了啟慧佛学院,设僧儒两位师资,收僧徒50余人,上海玉佛寺方丈僧禅曾在此读书。

寺街世代聚族而居,几百年历史冲刷积淀,无论贵贱,邻里和睦,街坊安定,谦让、谅解,互敬互帮形成共识,他们并不懂得高深的信仰、理想,从来不会为一己私利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会趁机染指别人的珍贵财物。一旦当遭遇强暴或面临民族危机的时候,却很少顾忌个人得失,挺身而出,不惜牺牲个人的利益。清同治元年(1862年),东台曾爆发一起杀“焦湖子”的斗争。事件起因于寺街一家蒸作店的小姑娘,遭受到驻扎在东台的曾国荃手下的淮军小头目奸污,其父求饶、反被毒打致死,后小姑娘见此惨状,一头撞死。惨案一出,激起寺街百姓义愤,在武举人夏芳和武术艺人高某的带领下,带头高呼活捉“焦湖子”的口号(当时在东台的淮军来自“巢湖”,东台人误听为“焦湖”),岸上的群众纷纷将炊草麦秆投向清军的船只,十几只兵船被大火吞没,清兵有的葬身火海,有的淹死在九龙港、广济河中,只有少数狼狈逃蹿……六十年前母亲在灶披间锅膛前讲述故事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清末的寺街虽说是一条商业兴隆的街,但在此悬壶济世的医家先生可不止一处,寺街关桥口有,吕祖宫巷头有,最为著名的当算坟圆头巷口周子鸿周伯藩父子,还有丁公桥口的徐石卿,他们都是小儿科方面的中医名家,此外还有专门从事针灸的药室,三昧寺南河边孙郎中牙科诊所门庭若市,而我先祖父峻山公,先拜金墩儒医童楚帆老先生为师,后求教于丹徒籍王令贻老先生温习大小方脉及喉科医术,租赁在寺街淤泥河口挂牌行医,由于他乐善好施,远近闻名,每逢春秋二季瘟疫流行,雇人在药室门前支锅煎药免费供应,发放丹丸,接济困苦百姓,驰名周边县际。当是时,海安一员外郎小妾患膏梁症,每到收麦季节,旧病发作,疼痛难忍,多方求医未果,后经先祖父几帖汤药就好了。主人登门感谢,邀约“包银”定期就诊,以保来年平安无事。有外埠病入膏肓无法诊治者前来求医,先祖父体谅病家心情,并注意对临终逝者的关怀,轻声慢语、好言相抚、免费提供汤药,让危重病人能够延续生命平安抵家。先祖父遗存医案钤有一方朱文印章:“但求无愧吾心”,以此自我警示,今我视之,汗颜难忘。1920年冬,履新赴任东台的知事(县长)文林,字瀚尘(辽宁省人,满族),由于鞍马劳顿,抵东台后不久喉咙红肿,难以下咽,且饮茶汤都困难,地方延请耆老宿孺名医会诊,均不见效,县卫队长乔茂生(吉林省人,满族)提议,是否请寺街周峻山先生来复脉?我先祖父仔细切脉问诊,先行针灸,打通经络,再施汤药,精心调理,经过一冬春几个疗程医治,使文林知事恢复饮食起居,清明节过后便完好如初,去县大堂视事了。文林知事大喜过望,一定要以丰厚酬金答谢先祖父,卫队长乔茂森代为征询,先祖父婉言谢绝。县知事文林过意不去,于我先祖父五十大寿寿诞当日(1921年8月4日,农历七月初一),前来寺街我先祖父住宅上匾,褒奖我先祖父高尚医德。那一天,卫队长乔茂森骑着一匹白马,县知事文林坐于轿中,军乐队吹吹打打,县卫队抬着黑漆金字巨匾前来贺寿,挂在客厅中脊上的“道德兼优”四个大字的县知事的赠匾,在以往病家前来鸣谢先祖父的大大小小贺幛寿匾的衬托下熠熠生辉,此匾历经若干年后,终毁于1966年文革初期“破四旧”。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东台城再遭霍乱流行,这种急性传染病,如不及时救治,很容易致死,老百姓称其为“麻雀瘟”。家住丁公桥对过旧安庆警视厅退休巡官周景丞的儿子周吉安,刚刚由德国(学医)留学归来,他在九龙港开设西医诊所,为周边街坊与近郊三角圩里、太平坊一带老百姓看病。一向有洁癖著称的周吉安,平时连诊所的门拉手都要用酒精擦拭,严重的疫情迫使他顾不得个人安危,终日往返于诊所、街坊抢救病人,由于疲劳过度、病菌感染,以身殉职,丢下了年幼的两个孩子和带回来的德国妻子。

寺街商人并非纯粹追求金钱,不顾民族大义,除了上述陆人和老板陆欣甫慷慨捐助粮食给新四军之外,寺街商家店铺在日寇侵占东台的时刻,不约而同地携老扶幼,撤退到堤西水乡,用罢市这样的无声举动抗议敌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罪行,配合抗日将士打击日寇嚣张气焰。

1940年初冬,新四军在东台的抗日民主政府为前方部队征收钱粮,寺街众商铺踊跃捐款捐物,家家争先恐后,场面热烈、感人。

1944年春,新四军苏中军区卫校进驻台城寺街,众商户主动腾房子,邀请部队同志入住,我家有幸住进了苏中军区卫校卫生队护士班,新四军战士秋毫无犯的作风和顽伪100军在寺街明抢暗偷的强盗行径形成鲜明对比,母亲如是感叹地说。

全国解放以后的寺街,商业功能没有减弱。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粮食局、粮管所、寺街粮店都设在这里,陆陈行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税务所、船舶登记处、港务处、水上派出所也在寺街办公。每到晚间,从深巷中传来醉人心田的丝竹管弦声,留声机播放着时新歌曲,街道青年组织排练宣传《婚姻法》的节目。随着爱国卫生运动在台城开展,一股清新的气息迅速传遍寺街街头巷尾旯旯旮旮,家家户户齐上阵,当年寺街家庭、街道清洁卫生的程度可与全国卫生模范——南京秦淮区五老村媲美。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深秋夜晚,广济河对岸线带厂夜班车间的广播里,正播放着毛泽东诗词谱写的歌曲:“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我推窗凝视院子外月光下刺槐树影婆娑的广济河,那一晚的夜色真美!虽时隔半个世纪仍记忆犹新。(周啟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