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临水。一条东西向的长河将它分割成两排农庄线，一条南北向的长河让它与邻村隔水相望。

两条河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把小村拥在臂弯内，滋润着村里的沟沟坎坎，田头地角。乡亲们也深知其脾性，每到夏天，岸边水里总是不得停歇。玩水的，泡澡的，打鱼的，摸螺蛳寻河蚌的……不管如何扑腾，水总是清凌凌的，叫人不忍辜负。

只有到了傍晚，待闹腾的孩童们三三两两被母亲的大嗓门儿唤回家，两条河才会稍稍喘口气。不过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便会有几个女人麻利地拎了水从桥底冒了出来，将一桶桶水往桥面上泼。看着水泥桥面“滋滋”地冒着白烟，女人们跑得更起劲了，不一会儿，桥面便湿淋淋的。

等到晚饭时分，桥上便渐渐热闹起来。早早吃好的老人们搬了小凳子已坐在桥上拉起了家常。汉子女人们则捧着大海碗聚集在桥头，或蹲或站。偶尔爆发出一阵阵大笑，便会有女人丢了碗起身追着一个男人跑，非得拧得他哇哇大叫，激起满河的笑浪。

那时的乡下虽然已经有了风扇电视，可电大爷很会耍脾气，加之电费对乡亲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大多人家还是愿意在外面乘凉。

尽管如此，夜晚却是不难熬的。孩子还小的人家并不来桥上乘凉，只是卸下两扇门，往院子里的大楝树下一支，便成了床。数着天上的星星，看着提着灯笼的萤火虫飞来飞去，听着大人们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神奇故事，在妈妈或奶奶的蒲扇声中，孩子们渐渐入睡。这个时候，父母会把洗得干干净净的被面轻轻遮住孩子的腹部，然后也沉沉睡去。待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大门依然在门框上，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孩子们会奇怪，难道半夜里自己又梦游了？

尽管自家的竹席早早铺好在桥上，半大的小子和姑娘们还是闲不住。他们会把早早晒干的蒲棒点燃，一手举着一个来小桥集中。起先，他们还忌惮着已经洗得香喷喷的身子会不小心给弄脏，很斯文地在桥头说笑打闹捉萤火虫。可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大人们便会发觉，那帮小子丫头已经没了踪影。再一细听，那边的稻田“呱呱”的蛙鸣声中夹杂着破竹子般的笑声。“不晓得死哪去疯了，看回来不打折他的腿！”大人们咬牙切齿地骂着，但多半只是发狠，等他们看到孩子时，没准儿还是干干净净的。

村里有电视的一户人家正好靠着水泥桥。《射雕英雄传》正播放时，他家房间里总会挤满了人。没挤进去的小子姑娘们眼红得不行，便会悄悄到他家门前猛地一推大门，或者往窗户上扔个土块，或者在门前故意吵闹，待有人开门责骂时便撒腿就跑。后来，主人索性把电视机搬到了院子里，开足了音量，即使躺在桥上也听得到。有时候停电了，看电视的人也不着急散去，在门前扯着家常，单等再次来电。哪怕最后等来的只剩下一两句片尾曲，人们也会心满意足地叹口气，然后在竹席上躺下。枕着桥下的潺潺流水，听着远处的蛙鸣，大伙儿似乎睡觉也更踏实了。

睡梦中，偶尔有人会拍打一下身体的某处，嘟哝着“讨厌的蚊子。”然后继续沉睡。可是，年轻人无拘无束惯了，睡觉也会不老实。等到桥上乘凉的人都呼呼沉入梦乡后，有时会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准是哪个小伙儿翻身动作太大落到河里了。河水不是很浅，落水的青年迷迷糊糊中总会惊慌失措，不停地在水里扑腾。被惊醒的男人们总会有人跳下去把他捞上岸来。幸好只穿了裤衩，经这一番折腾，小伙子只得乖乖回家。

可到第二天晚上，他仍旧出现在桥上。大伙儿笑着打趣，他也不恼，拿手指刮自己鼻子羞同伴：“哈哈，那天被我捞上来的是谁？还一直大喊救命来着？”

于是，一桥的人便哈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夹着清凉的河风，应和着远近高低起伏的蛙鸣，在河面弥散开去……（陈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