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桂荇

日迟迟，月半半，一岁近元辰。

思绵绵，意缓缓，一夜幽梦深。

晨光漫洒，院中银杏与海棠舒展着疏朗的枝丫，如卸去衣衫的男子，清瘦，坦荡，一身风骨。

忽而雨至，转身回屋。

雨渐大了。

搬张小木椅，独坐厅门边。看雨脚在院中溅开，簌簌地碎成微花，一地潮湿沁着凉意。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雨声领着人往静里去。

什么也不想，只觉松快、安然、妥帖。

暂隔尘嚣，一壶茶，一支烟，一场雨洒然。

一猫一狗偎在脚畔，暖意从片刻渗进时辰。

望天，听雨，迎风，出神——这般日子，是不是也近似仙家？

过了些时候，爱人端来早饭摆在茶几上。

就着一碟自家腌的小菜，啜着玉米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冬雨。

雨声忽轻忽重，时而呢喃，时而絮絮。

身心素净，粥饭清淡，说不出地好——润润的，暖暖的。

倒想起“温润如玉”这话。本是说人经世历事磨去了棱角，敛光华而成温厚。而这雨天里的人，不需磨，也已莹莹然透着润气。

由人及日。明日冬至，里下河水乡谓之“大冬”。而今天，即“小冬”。近午，该点纸钱祭祖了。

我家亦是。

一念及此，母亲与先祖的形影悄然浮起……原来许久无雨，今日见雨，是应着节气与人情。

旱久雨不深。雨止了，天灰蒙蒙的。

信步入院，走走、看看。

北风烈，枣树褪尽繁华，连细枝也疏落。一身轻轻，枝桠微颤，如水墨皴擦的笔意，又如老者垂首沉吟。

凑近细看，竟已缀着米粒般的芽苞，娇红一点，鲜绿半星。

转身却见——西南墙角，菊犹立。素衣迎霜，幽香浸风，铮铮然一身皎洁。

茶梅已绽了数朵，盛极从容。

身旁腊梅亦不甘迟，未入腊月，先探一朵，耀然示人。

莫非这些花儿，也知雨意，约好在这一日，共呈芳华，同侍良辰？

雨如是，花如是——

天地原来这般有感有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