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仓河畔
三仓这座黄海之滨的小镇,与河同名,因水而灵。来到这里已逾半载,见过她朝阳中的青春活力,陪伴过她骄阳时的热情似火,听闻三仓河的暮色堪称一绝,却总与这份诗意擦肩而过。适逢周末晴好,友人携眷自安丰镇来访,遂陪他们沿河漫步,终于得见这幅被无数人反复临摹的黄昏图卷。
三仓河是黄海之滨的银绸带,我常爱来此赏景。但见河面泛着碎金般的光斑,像是谁打翻了鎏金的砚台。对岸的芦苇荡随风起伏,苇秆上栖着几只白鹭,羽翼被夕阳镀成半透明的琥珀色。忽有鱼跃出水面,银鳞闪过处,惊起一圈圈涟漪,将倒映的晚霞揉碎成流动的绸缎。幼时听老辈人说,三仓河原是天上银河的支流,凡人若在七夕夜捧一掬河水,能照见前世今生。虽是传说,却为这方水土添了三分神秘。
行至三仓河大桥北岸,夕阳正缓缓西沉,整条河笼罩在一片金晖之中。此刻桥上早已熙攘,游人或倚栏凝眸,或举机摄录,川流不息的车灯在暮色中织就流动星河。我们沿着台阶走上桥面,信步汇入人群,忽而记起卞之琳的诗行:“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刚才还在桥下仰视云霞的我,此刻亦成了他人镜头里的剪影。
这座1975年落成的石砌长桥,承载着三代人的晨昏故事。300米长的桥面蜿蜒如弦,此刻应和着此起彼伏的快门声轻轻震颤。友人一家在栏杆旁驻足,妻子为孩子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丈夫调试着相机的曝光参数,快门声此起彼伏,却盖不过晚风中小孩追逐的笑语,一家人安静地享受着夕照的温馨时刻。此刻,我倚着栏杆,一切似乎与我无关,独自沉浸在这“夕阳晚晴空”的意境中。说来,我本性爱热闹,却也钟情宁静;乐于群居,但更享受独处——这倒与朱自清先生的性情有几分相似。此时我最为开心的便是,在夕阳中看到了三仓河的最美风景。
沿着河堤漫步,见几位美术少年正支着画架写生。调色盘里挤着赭石、藤黄与钴蓝,画笔蘸着暮色在宣纸上晕染。一位画者端详河面,突然挥毫泼墨:“这水色要加点钛白,才有波光粼粼的景象。”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张望,画纸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幅未完成的渔舟唱晚图。
天色暗了许多,夕阳几乎没入天际,残存的余晖散发着最后的热度。不知不觉身旁的人更多了,只见人们的相机从夕阳的河面转向镇里的霓虹。渐渐地,桥上的街灯亮了,河两岸的灯光次第绽放,街市、人群、树木、河面在夜幕下浑然一体。光与影的追逐,在夕阳与街灯的接力中,我们走向了灯火通明的街市。
暮色渐浓时,三仓河两岸渐渐褪去喧嚣。月亮攀上树梢,河面泛起波光。这一瞬间,我在嬉闹和宁静中感受到生命的伟力。也许,我们只是茫茫人海里的一员,我们的爱就像流星,虽一闪而过,但它毕竟来过,一如飞鸟在天空中留下的痕迹。
忽闻远处传来悠扬的葫芦丝声,吹的是《大海啊,故乡》。循声望去,远处站着个白衣男士,身影被月光拉得颀长。谁不说俺家乡好?兴许他每逢黄昏便来此吹奏,以让三仓河的美丽成为流动的乐章,传遍神州大地。
暮色四合时,我与三仓河的这场温柔相处,终将成为记忆里一枚温润的琥珀。现在,我人虽回到第二故乡新疆伊宁,但心却留在三仓河的夕阳里,与时空对话、同明月相伴……(陆鸿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