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城,挟历史之蕴藉,源远流长!

富安一条街-东台报业网

当前位置:东台报业网 > 印象 > 正文

富安一条街

来源:未知     点击数:3464     日期:2015-09-22 16:16:05
镇子是百年古镇。老街三面环河,西边是串场河,南边是田河,北边是海河,镇子越过田河往南发展,老街识趣,一天天往后蛰伏,蜷缩。老街原本也不长,自东向西顶多4里路,几年前扒掉了中街板桥口向西的一段建仿古街后,老街便剩了原来的一半不到。站在东街头拍拍屁股向西一声吼,夜市场的门口能听得分明。

镇子是百年古镇。老街三面环河,西边是串场河,南边是田河,北边是海河,镇子越过田河往南发展,老街识趣,一天天往后蛰伏,蜷缩。

老街原本也不长,自东向西顶多4里路,几年前扒掉了中街板桥口向西的一段建仿古街后,老街便剩了原来的一半不到。站在东街头拍拍屁股向西一声吼,夜市场的门口能听得分明。

记忆的存在总是因为有人并且与人有关。

1976年我出生在东街的义乐园巷。巷子中段的左侧有一棵上了百年的老白果树,我的衣胞就埋在白果树南边一点的地方。我姑妈说:那年地震,你姑父过世,你出生。

我姑妈的泼辣在老街上响当当。1976年的夏天,她将姑父的遗像往墙上一挂,就再没改嫁。在我父亲的帮衬下,她操持一间茶水炉、四五口大缸,拉扯大了三孩子。为了生存,她吵过数不清的架、骂过数不清的街,但基本没输过一场。

关于我姑妈以及我爷爷的轶事,后来总能从陈记烧饼店的兄弟俩口中得知一鳞半爪。每次回老家站在炉桶前等烧饼,陈大一边洒芝麻、贴饼坯,一边伸长脖子,翻着眼睛,压低声告诉我,你爸是抱(养)的,街上爹爹是伪团长,劳改,死在新疆,你家孃孃是填房,你家姑丈前面原来有个女的,死了!旁边人搭讪,这姑娘是哪家的?揪面团、擀面坯的陈二立即停下手头上的活儿,抬头,一脸的不屑,“啊?你认不得咯?东街某某家的侄女!”问者恍然大悟,然后将我上下细细打量一番。

在老街上,人前说人,人后被人说根本算不上稀奇。老街本就巴掌大,兼上茶水炉、八鲜店、酱园店、汤面店、车匠店、篾匠店、铁匠店……样样有,谈闲拉家常的地界多了,屁大点事三分钟就能传一圈。

自我记事,陈记烧饼店的两兄弟就在贴烧饼。店铺从之前的西街开到了后来的老板桥口北的米市路上。老弟兄俩手脚麻利、配合默契,揪面团、包馅料、擀面坯、撒芝麻、贴烧饼……手一刻没歇着,嘴也一刻没闲着,上一秒因为收没收某个人的定金或是一炉饼的分配,两个人嗓门一高、皮一红吵起来,下一秒谈老街上的掌故,两兄弟又一唱一和,唾沫星子直飞。我总担心这弟兄俩的唾沫落在案板上、揉进烧饼里,但是案板前面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买饼的也从来没少一个。我大表哥工作地从上海辗转到香港,每每回来,都要咬一口猪油渣龙虎斗烧饼。

我父母是下放知青,落实政策没能回富安。1982年的秋天,我开始跟着外婆寄居在老街上的大舅家上小学。因为7岁离开父母并且寄人篱下,我拼命哭,将嗓子哭哑了,一年多时间沙着喉咙。我父亲舍不得,正常放几角钱在我大舅和姑妈身边。几乎每日中午,我先跟大舅要钱,然后再穿街走巷跑到姑妈的茶水炉前从麦秸编的草帽篓子里拿二分钱。之后我老是咬衣角、穿反鞋的二舅家的孩子也跟我学上了,跑到我姑妈店门口手一伸:孃孃好,我要二分钱!

大外公、外婆行医,我记得他们最初住在老幼儿园旁的巷子里,与王篾匠家共用一扇竹篾做门、铅丝作搭勾的院子。我大外婆做过老私塾先生,正常戴老花镜坐在八仙桌边看线装书。

他们家窗子下的小玫瑰树和白月季长势特别地好,老大同饭店的肉包也油汪汪地香,唐广富老奶奶卖的山芋片、搅搅糖格外甜,大乘庵巷子里的炸年糕和带缨的杨花小萝卜也十分诱人,我扎着羊角辫,吸溜着鼻涕,挎着花书包,揣着哐啷哐啷的铁皮文具盒,跟大外婆要了无数朵花、吃遍了老街的零嘴之后,学完了一二年级。

之后的上学,我又跟着外婆、外公住过医院宿舍。大院中间一棵柏树,西边一棵大泡桐树。泡桐开一树粉紫花的时候,外婆蜂窝煤炉上的热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热气,我跟春梅则趴在树下的小椅子上写作业或者捻泡桐花萼玩。我外公每天去药店总拎只茶瓶,他剃光头戴鸭舌帽,正常帽子里总放几张草纸,既为了吸头油,又方便卷芒子抽水烟或者上厕所。他也订阅《山海经》,医院里常会死人,我看多了书里的鬼怪神狐,吓得晚上一个人总不敢出门。

大概到了五六年级,我跟外公外婆搬进西街祖屋的偏房,随二舅一家住。夏天的傍晚,外婆跟我搬凳子在小院里乘凉。我瞌睡起来,躺在条凳上睡得四仰八叉,外婆用滚了边的蒲扇在我腿上使劲一敲,叱喝:丫头家,吃要有吃相,睡要有睡相!偶尔也唱歌,隔壁修钟表的殷六小会吹笛子,我也和着他的笛子唱《小城故事》。初一年级,在二舅家西边的小巷子里,我收到了人生的第一朵花——一支鹅黄的月季,是个同样爱唱歌的男孩偷偷掐来的。然后,忽然间我好像就长大了,知道了害羞。

大学里谈的一场纯纯的恋爱也是与老街上的一位少年有关。他有极强的上进心,也有修长的身形、白净的手指、腼腆的笑和淡淡的舒肤佳清香,我们书信谈文学、理想,也在假日有杏黄月的夜晚一起散步。我对他产生嫌隙、终致分开是因为老街人的搬弄是非。二十年之后的一次偶遇,他母亲看到我,脱口而出:我家小平原来大学毕业想回东台法院工作的!我错愕震惊。

无论爱恨或是遗憾与否,故事总有开始也有结尾。大概是从外婆过世开始,接着我离开老镇工作,然后母亲、父亲相继生病离世,我与老街开始渐行渐远。等到姑妈被大表哥接走之后,我与老街几乎就很少联系了。

偶尔祭奠父母,或者嘴馋起老街的烧饼、鱼汤面、虾糍,才回老街巷走一遭。老街愈发地瘦仄,从前的喧腾、聒噪全然不见了踪影,沿街的木门板、墙垛日渐腐朽倾斜,小温泉巷口的石牌匾早被人扒了,板桥口的吴奶奶烧腊肉店换了侄女经营,陈记烧饼店的老二刚过世,陈大落了单,义乐园巷老白果树对面人家大门前的一对石鼓还在,只是木门落锁已久,午后的东街撂棒打不到人,丁广年的剃头店门开着,老迈的丁广年自己靠在椅子上打盹……

隐隐绰绰有些不忍,是为了寻找,还是因为纪念?我说不清,但有一点明明白白:街坊也好,市井也罢,光阴才最是无情,它不动声色,却阅尽老街和所有过客的前世今生,并悄无声息地抹掉所有痕迹,将往昔一一丢到风里。(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