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晨曦 永矢不忘
编者按: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硝烟虽已远去,但血与火铸就的悲壮史诗不容忘却。
本报从今天起推出一组稿件,追随亲历者的记忆,重返那段峥嵘岁月,不仅为铭记历史,更为传承先烈们“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气节。
历史从未沉默,它在我们每一次凝视中复活,在代代相传的讲述里永生。
请随作者笔锋感受穿越时空的精神火炬如何照亮复兴之路。
东台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美好家园,1938年春,惨遭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蹂躏。沦陷期间,这座苏中小城成了人间地狱,侵略者烧房毁屋的火光映照天际,哀嚎悲泣之声穿透街巷。日寇双手沾满了东台人民的鲜血,屠刀下无人幸免——当枪托砸开你的家门,无论是青年男子,还是颤巍巍的老妪,乃至尚未谙世事的儿童,都在他们的屠戮之列。
我家住在东台西郊的姜家舍,紧邻三角圩渡船口。由于在交通线上,而被日军反复践踏。为了在日寇的“扫荡”中保存一线生机,姜家舍的农民在远离村落的田野深处,各自挖掘了足以藏身的地窖。这些地窖有一人多高,勉强可容纳一家人的粮食、被服和维系生存的些许家当。一位名叫周凤鸣的摆渡人,在三角圩渡船口竖起了一根高杆,平常杆顶悬挂着稻草编成的“豆腐望子”(豆腐店的标识),迷惑经过的日军。一旦察觉敌人的行踪,周凤鸣便冒着极大风险抢先将杆顶换成芦柴编织的“畚箕兜”——那是给村里的父老乡亲发出预警信号,以便村民及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我堂伯父姜兆树因家贫久久未能娶妻,后来有缘遇到伯母。伯母心地善良,勤劳俭朴,待人宽厚。每次鬼子扫荡的信号传来,总是她匆匆奔走于村舍之间,一边跑一边急切地大声呼唤那些尚未察觉危险的身影——“鬼子来了!”1944年3月的一个清晨,渡口方向那抹刺眼的畚箕兜悬起,伯母的惊呼打破了村庄的宁静。乡亲们如潮水般奔涌向各自的地窖,我的伯母仍在火线上疾驰——她不断拍击着邻居的门板,焦急地挨家挨户催促快点转移,自己却落到了奔逃人群的最后。仓促中,她甚至来不及解下头上那条鲜亮的花头巾,以及洗得发白、缀着蓝底白花的破旧印花布褂子。
通往藏身之地的路上横着“二十亩沟头儿”的水沟拐角,形如死胡同。奔逃至此,陷入绝境,身后日军那令人血液凝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伯母头上的花巾和身上的印花褂成了最显眼的标记——嗜血的鬼子如同猎犬发现目标般亢奋,“花姑娘的!”他们嘶喊着追得更紧。当伯母被迫在沟头回身的一刹那,她看到了鬼子野兽般的狰狞目光。鬼子看清了她脸上的沧桑和憔悴,失望随即变为暴怒:“你的,也的逃?!”鬼子嚎叫着举枪,恶魔的子弹射进了伯母的胸膛,日寇见她的身体还在抽搐,丧心病狂地又在她尚有余温的躯体上,用刺刀凶狠地一顿乱戳,鲜红的血沿着河岸的泥泞缓缓流淌,伯母永远倒在了祖先们世代劳作又无比热爱的土地上!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伯母的罹难,只是侵华日军对东台人民犯下的累累罪行的一个缩影。日军占领东台期间,特别是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以后,为强化其“以战养战”的战略,在苏中大地上疯狂推行烧光、杀光、抢光“三光政策”,每一次“扫荡”都是一场灭绝人性的暴行。日军所到之处,横尸枕藉,到处是残垣断壁,死寂焦土,无数如同我伯母一样平凡而珍贵的国人生命,终结于日军的屠刀之下。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并未因硝烟散去而模糊,当年那份沉重的悲鸣依然撞击着作为亲历者和记录者的我,在东台这片土地上,每一段塌陷的地窖,每一缕幽浮的尘烟,每一滴渗入土壤的血泪,都在提醒我们不能忘记日军的暴行。我已经88岁了,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未曾忘,也不敢忘!现在重述这段沉甸甸的往事,是要告诉我们的子孙后代,和平是包括伯母在内的先辈们用血的代价换来的,是来之不易的。我们一定要珍惜新时代的幸福生活,同心同德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不懈奋斗。(姜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