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秋
何以为秋?秋,属金。人们常说,金秋金秋,会联想到秋天的稻田,一片金黄,稻浪翻滚,那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浩瀚!这是说的一种色泽,是秋之色,金秋时节,先是稻花飘香,然后稻浪一波又一波,接着稻秸秆也变得黄灿如金。这是沉甸甸的,收获的秋天。
再看,那高高的树叶,从第一片开始,一片一片,在风中飘落,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告别礼,用最曼妙的姿态,蹁跹而下。这是生命的谢幕,这也是一种决绝的姿态,即便向死,也要别具一格,不是默然的。这是一种自信,一种于生命与命运的角逐中,超越自我的华丽宣言——一种我在,我来过的豪迈。死如秋叶之静美。一片秋叶是在春之萌发、夏之旺盛之后的自我回归,在这一刻深深刻进那浅浅的茎脉。
在秋天,仿佛鸟雀一下子多了起来。在逐渐稀疏的树枝间,你可以看见它们的往来,就像看见自己的童年一样,叽叽喳喳,喳喳叽叽。在秋天,让一切变得清晰,该结果的结果,该凋落的凋落。秋天很像一个终点,但更是一个起点。凤凰涅槃,凡鸟更生。
抬头看云,看蓝天,看秋光如画,一饱眼福;低头思故乡,是记忆的唤醒,是舌尖上的享受。
何以为秋呢?是晚间的凉意,是亲人的叮咛——记得加外套。每当秋风起,总会念起祖母,她大字不识一个,也是粗枝大叶的那种人,但是总记得在你出门的时候,唠叨一句“带件衣服”,那时候甚至觉得烦,就没别的词了吗?翻来覆去就这句话。现在想来,那是属于秋天最美的声音吧?而生命中“祖母”一词,也即在那个秋天来临前,戛然而止。她的音容,她的笑貌,犹如一片风中的秋叶,老去、消失。
走在故乡的小河边,不时能听到一两声水响,吧嗒一下,干脆利落。当你循声看去,只能看见水面上荡漾的涟漪,一圈一圈向着河岸扩散,渐渐消失。鱼,仿佛也应和着秋的召唤,以一个腾跃的姿态,展示它秋日之肥美。我对鱼有一种偏好,或许也是生活在水乡的孩子共同的喜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地方的人,其口味也是差不离的。我们舍子上的一户姓张的人家,务农兼及打鱼。那时候,这种以农为主,兼及其他副业的不少,基本上每个村子都有。有的是兼磨豆腐,有的是炸馓子、修鞋补锅、炸炒米,铁匠银匠剃头匠,草匠瓦匠木匠等等,大地深处藏百工。因为和渔夫作邻,自然吃鱼的机会也多了。秋水清冽,秋鱼味美。“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古往今来,如一。
那天,买了一袋苹果,用棕色的纸包裹着,并不能看到苹果的真容。对方说,很好吃的。我削掉那只苹果的外衣,一个嫩生生的苹果,如婴儿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有一股清香弥漫开来。吃上第一口,有一种记忆,在唇齿间复活。沙沙的,儿时母亲说,这是一种香蕉苹果,不脆,但是很香,吃在嘴里很“面”。有时候,嘴巴的记忆比脑子更实在,可以触摸。
何以为秋?是一颗一颗饱满的板栗。在城市的一隅,有梧桐树一行一行延伸到远方,那宽大的树叶落地有声,同时也散发着枯熟的气息,这时节在街角,挂着板栗招牌的小摊,炉火正旺,热气腾腾,一锅混杂在黑沙里的板栗,即将出锅。最先迸发的是板栗香,糖炒栗子仿佛是一把有魔力的刷子,整条街似乎都将被其香和甜的气味占领。刚出锅的栗子,香香的、软软的、甜甜的,且格外诱人。在薄暮时,那香味融进露水里,凝固起来,然后钻进你的鼻子,久久不散。
何以为秋?只要你去走一走,看一看,品一品。鲍勃·迪伦说,我的朋友,答案就在风中飘。(河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