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媒体平台上的视频里，面容姣好的女子，或身穿华美繁复的古风汉服，或身着典雅窈窕的旗袍，姗姗而来。镜头定格处，那造型各异的中国盘纽闪烁着传统文化的底蕴，为华服和美人增添了古典韵味。看着这些盘纽，我的思绪飘向那遥远的旧时光，那一副副小小的盘纽在年根岁末，扣起一份期待和幸福，给我的清贫生活带来了充实和满足。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小镇。当港台明星穿着旗袍、唐装等复古服饰登上央视舞台，一展歌喉时，歌曲传唱大江南北，盘纽也重新风靡大陆。当时镇上女人也赶时髦，过年时请裁缝做立领上衣，然后再请人盘一副纽扣钉上，而我母亲是镇上做手工盘纽手艺最好的一个。于是，每当进入腊月，便是她最忙碌的时候。两块钱一副五对盘纽，个把月下来，赚了百十来块钱，可以给家人添置一身过年的新衣裳，那是她辛勤工作的动力源。

两块钱的工价现在看来不值一提，但盘纽的制作工艺却丝毫马虎不得，可谓十分讲究。这需要经过缝盘条、打纽桃、盘造型、码盘纽、钉衣服等多道工序才能完成，全程手工缝制，缝纫机一点儿也帮不上忙。于是，夜深人静时分，母亲低头盘纽扣的场景，便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寒假到了，最冷的天气也来了，最繁忙的节日也跟着来了。快过年了，人人在催促裁缝将新衣服快点做好，个个来催母亲赶紧把新衣服的扣子盘好钉上。母亲有些应付不过来，于是，我和姐姐们便主动请缨，加入到制作盘纽的行列来。

门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是温馨的，煤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水壶里的水在“咕噜咕噜”地哼着。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先将裁缝送来的布头，以四十五度倾斜角度，剪下来约两厘米宽的布条，交给我和三姐。我们俩将长长短短的布条儿对角缝起来，然后再将它缝在自己的裤子上固定住，再拉直，再四折起来，一针针缝上，成为一根细细的盘条。起初，我们针线手艺实在生疏，针脚大大小小的，盘条有粗有细，母亲总是严肃地批评纠正，不厌其烦地拆了重来，她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接着二姐将盘条打结，形成纽桃儿，一定要紧紧的、饱满的，像桃子的形状。母亲按客户要求，将盘条盘成各种造型，扁担扣、蝴蝶扣、琵琶扣、葵花扣等等，再细细地用针线码紧，最后在衣服的门襟上用画粉画上线，再钉上盘纽，这衣服因盘纽而顿时增添了些许幸福吉祥的韵味。

一针一线，盘纽扣起的时光里，有辛苦，也有幸福。我们的手指上会有了许多针眼，皮肤会皲裂，但因盘纽带来的收入，让我们对新年有了更急切的期待。小除夕的晚上，母亲是属于我们的。她请裁缝将布料裁剪好，自己给孩子们做，于是，缝纫机的嗒嗒声从天黑响到了天亮。大年初一，我的旧棉袄外面套上一件崭新的桃红色上衣，黑布条滚边从立领一直镶嵌到衣襟，五对振翅欲飞的蝴蝶盘纽排列有序，憩息在我的胸前。走到哪儿，我都脚步轻快，就像一只蝴蝶，骄傲而自由。

再后来，西风渐盛，人们逐渐忘却了盘纽的魅力，母亲的手艺也就荒废了。所幸的是现在传统回归，二姐继承了母亲的手艺，且进行了创新。当她将自己制作的装饰有盘纽的抱枕、耳环送给我时，我仿佛又回到往日那些被盘纽扣起的时光里。（朱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