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树”看电影
所谓幸福,绝非转瞬即逝的刹那,而是一种平常而持久的状态,恰如安静的村落、河畔的垂柳,时间愈久,味道愈浓。
如果说要在皂角树找一件最盛大的事情,我想,看电影一定排在首位。
看电影的美好,是从放映队的船沿蚌蜒河拐了个弯,慢慢地靠近大会堂门前码头的那一刻开始的。
消息迅速如春风般传遍村落,整个村子好像在一刹那被喜悦与期待所点燃。孩子们欢呼雀跃,似灵动的小鸟,奔走相告,满心的憧憬溢于言表。大人们的脸上也绽放出如暖阳般的笑容,那股兴奋劲儿,仿若即将迎接一场举世瞩目的盛典。午后,那炽热的阳光尚未完全收敛锋芒,孩子们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缠着父母,催促着早些出发,内心如揣着一只欢蹦乱跳的小鹿,思绪纷飞。
当夜幕终于如黑色的绸缎缓缓落下,大会堂门前已然热闹非凡。空旷的场地中央,那洁白的银幕在轻柔的微风中轻轻摇曳。人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有的手拎着小巧的板凳,有的搬来了古朴的竹椅。大家随心所欲地寻个位置安坐,甚至连会堂的窗台也没被孩子们放过。人们相互间亲切地打着招呼,田间地头的熟稔,在这刻,都成了曝背寒暄的自然。那爽朗的笑声与诚挚的问候声相互交织,如一曲和谐的乐章。
四季的微风宛如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带来丝丝缕缕的清爽。周围的草丛中,虫鸣声此起彼伏,似为这场即将开场的视觉盛宴奏响的悠悠序曲。偶尔有几只昆虫轻盈地飞过,那忽明忽暗的微光或身影,为这热闹的场景增添了几分如梦如幻般的色彩。
电影拉开帷幕,一束璀璨的强光从放映机喷射而出,映照在银幕之上。
五角星光芒四射的片头,那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工农兵的片头,那是长春电影制品厂的。后来,北京、上海、山西……越来越多的电影制片厂进入了我们的视野。
电影放映队一般两人一组,有时一部好片上演,这个村放第一本拷贝,下个村等着放,轮流进行。电影片(拷贝)装在一个圆形的大铁盒子里,跑片员挨着村赶片,有时耽搁了,放映的中间还得等上一会儿,人们坐在黑黑的会堂里不肯离去,远处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大人喊、孩子叫,搬凳子的、披棉袄的,很是热闹。电影片来了,放映员熟练上片,周围一片寂静。
此次放映的是一部扣人心弦的战争影片,英勇的战士们在枪林弹雨中无畏地冲锋陷阵,孩子们的眼眸瞪得浑圆,心灵也被银幕上的波澜壮阔深深吸引。目睹战士们冒着敌人的密集炮火奋勇向前,他们紧张得手心微微冒汗,内心默默地为正义的一方呐喊助威。情绪在王成一句嘶吼后到达了顶点:“我是王成,向我开炮!”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莫名的酸涩充溢了我们的五脏六腑。
有时,银幕上也会展现充满奇幻色彩的神话影片,那神奇的法术、缥缈的仙境,仿佛为我们开启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我们会惊叹于那精美绝伦的画面,痴痴地幻想着自己也能拥有那般神奇的能力,去勇敢地探索未知的神秘领域。
我们最喜欢坐的位置,首选电影幕布前或者是放电影的机器旁边。只因这些位置可以在电影开始播放之前,放映机灯光投射到电影幕布上的那一刹那,我们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手放在那一束神奇的光线上,幕布上迅速放出我们的头影或是手影,我们欢喜地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和手势。尽管放映员会很快提醒电影要开始了,我们也会随即停止一切举动,屏气凝神等待影片,但快乐好像在那一刹那已被放到了无限大。
其实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喜欢看电影本身,还是喜欢看电影这件事。小伙伴们在放电影之前,你追我赶,追逐着嬉戏,一起打闹玩耍的场景,历历在目。我甚至清晰地记得,我右眼角的那个疤,就是某一次电影放映带来的终身记忆。
电影落幕之后,人们怀揣着满心的欢喜与无尽的回味,结伴踏上归家的路途。如水的月光倾洒在乡间蜿蜒的小路上。大家一边悠然地走着,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剧情,那热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悠悠飘荡,传向远方。
看电影的美好,犹如一首温暖的童谣,洋溢着浓浓的乡情与无尽的欢乐,深深烙印在心底,成为了生命中最为温馨、最为珍贵的回忆篇章。(刘凤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