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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郏檀之图 熏阳城之化

来源:东台日报     点击数:855     日期:2025-04-22 08:45:28
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人生,究竟有多大关系?很多时候,我们总会觉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于漫漫人生,是锦上添花,是认得,是记住。然而,于有些人来说,名字也可以是灯塔,从获得这个名字起,这一生,就有了方向。比如,冯道立,清朝著名水利学家。今天,在东台人中谈及冯道立,冒出的第一

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人生,究竟有多大关系?

很多时候,我们总会觉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于漫漫人生,是锦上添花,是认得,是记住。

然而,于有些人来说,名字也可以是灯塔,从获得这个名字起,这一生,就有了方向。

比如,冯道立,清朝著名水利学家。

今天,在东台人中谈及冯道立,冒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道既立,终身力行”。殊不知,最初冯道立并不叫冯道立,而叫冯师道。

然而,无论是冯师道,还是冯道立,“道”始终在。

《老子》曰:有物天成,先天地生……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道法自然……。

《卫灵公》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易·系辞上》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

《管子·法禁》曰:德行必有所是,道义必有所明。

……

今天的我们,已经无从知道,当年给冯道立取名的冯家人究竟是何寓意,但是我们用今天的眼光去回顾冯道立的一生,不免发现,从“师道”到“道立”,这个“道”,引领了他、鞭策着他,也成就着他。

从时堰老街步入冯道立故居,总有一种时光安然的感觉。

周边,是普通的居民房,街道亦不甚宽阔,疏疏落落的树,将小镇烟火的气息轻轻摇晃。

故居内,硬山造、清水墙,一块块青砖从门口延伸到屋内,每一块都恍若陈年的书简,默默记下光阴里,屋子里来来去去的人。

环顾四周,你会感慨,这里就是曾经的大户人家呢!可是,在时堰人看来,大户,从来不只是家境,更是精神的富足,是人格的磊落。

这一点,冯家的确是。

“余世父云圃先生曩馆于时堰冯氏。余以时往省,得识冯君玉华,充乎有容,望而知为有道者,遂定为忘年交。”这是一段摘自冯道立父亲冯玉华墓志铭上的句子。从中,我们看到了冯父是一位有道之人,是一位值得深交的朋友。

1860年(咸丰十年),79岁的冯道立因病逝世,家人于其常用箧中捡得片纸遗训。训言曰:“汝等居心宜厚,立品宜正,治家宜肃,处世宜和,此吾家数代相传之道,予奉以终身,唯恐或坠,汝等于吾之可法者法之,不可法者改之。”

居心宜厚,立品宜正,治家宜肃,处世宜和,这便是冯家的传家之道。

关于冯家的家风,在时堰流传了很多故事。

有人说,冯道立的祖父冯昌如,每逢岁终,都会腰系钱袋,晚上到穷人家敲几下门,从门缝里塞些钱,悄然隐去;每逢灾年,更是开仓赈济穷人。世有名谣曰:“遇着昌如公,穷人便不穷。”

有人说,冯道立的父亲冯玉华年轻时,有一外地商人因经营不善无法偿还欠冯家的借款,冯玉华知情后免除了其债务,还资助了其返乡路费。三十年后,其人家道复兴专门找到冯家要偿还本息,冯玉华说:“却耶,伤子廉;收耶,我则不信。”,正好当时镇中街道年久失修,冯玉华就捐出全部偿金,并亲往江南采办石材,建成了一条石板路。

还有冯道立的母亲,胡氏一次次拿出丰厚的陪嫁,助夫行善,夫妻俩一度散尽家财,陷于困顿,但初衷不改。

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是冯道立的幸运,延续这个家族的家风,则是冯道立的行为自觉。

于是,从冯师道到冯道立便顺利成长了。

故事里说,嘉庆年间,冯道立科考得一等第二名,学宪特别赏识他的文章,批语曰:“五代时有相曰冯道,然朝秦暮楚,无有节气,何能为师?去师而立。”这名学宪想来也是一位正直大义的士大夫,所以才会对冯道立殷殷期许。于是,后来冯师道真的去师而立,改名冯道立。立道者,大道也。己道私道实为小道,公道众道方为大道。

从此,为了“道”立起来,冯道立用一生践行着。

在东台,在江苏,冯道立于文史圈并不陌生。

人们知道,他博学多才,天文、地理、政治、经济、医药、文学、军事等无不涉猎。不泥于古,不拘于先,每有发现亦每有创新。

人们还知道,他先后花了三十年时间,完成了《淮扬治水论》《淮扬水利图说》《测海蠡言》《东台水利议》《濬河记》《攻沙八法》《束水刍言》《炮说分类》《七府水利全图》《东洋入海图》等著作四十多种。

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相比书斋,冯道立更爱去大地上实践。每一本水利著作,都是他钻研+实践的总结,每一张测绘图,都是他用小船亲测的。

在冯道立故居还依然保存着冯道立考察水系时随身携带装书用的竹箧。我们可以想象,在200多年前的里下河河道上,一位书生模样的人船头而立,他没有吟诗,而是盯着河道的水流、走势。他没有找文人唱和,而是拉着渔夫、樵夫、渔民热切地聊天。

海滨、长江、运河、淮河、骆马湖、高邮湖等等河道上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日头很猛,他站在船头,寒风凛冽,他走在河边,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块块晒斑、一道道皱纹,唯一不变的,是双眸透出的坚定和执着。

作为富家公子,冯道立可以有很多选择,经商、从仕,可是他却偏偏选择了一条清苦孤寂的小道。

没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多少次翻船事故;没人知道他到底迷路了多少回;也没人知道他如何对付野外的野兽、毒蛇……

何必呢?他的父母一定心疼过他,他的妻儿也一定舍不得他,可是,在理想面前,他选择了理想,那是他的“道”,他不能辜负。

其实,在另一个层面上看,全家人是一定支持冯道立的,乡亲们也一定支持冯道立,因为,他们的家园遭水患太多了。

清朝两江总督陆建瀛在给皇帝的奏折中写道:“淮扬二府,地处洪泽湖下游,东堤各坝,一经启放,则下游七州县及通泰二属之盐场尽成泽国,于国计民生大有关系”。

安丰布衣诗人吴嘉纪的《陋轩诗集》中,有多篇诗作是关于水患的,如《风潮行》《朝雨下》《海潮叹》《涨落》《堤决诗》等等。

《淮扬水利图说》的开篇序言也这样说:“淮扬水患,惟下河惟最甚,历年来洪湖泛决,民困昏垫者指不胜屈,此虽陶唐巢窟之风要,亦生民切肤灾也。”

百姓期盼水患早日解决,从而安居乐业;官府也希望找到治水的好方法,从而安定一方百姓。

从这个意义上看,冯道立治水是带有使命感的,它超出了书房里的讨论,成为一个时代的伟大实践。

从一个书生,到一个实践家,需要的是一份勇气。

在百度输入冯道立,跳出的第一个标签,就是水利学家。这也许是童年、青少年时期的冯道立所从未想到的事儿,然而对于中年以后的冯道立来说,这应该是他事业的最大追求。

冯道立曾在他的《行述》一文中这样描述自己:“毕生精力,尤瘁于水利诸书。非口耳尝之,且躬亲之。履勘周行,益详益谨。”

是的,躬行,成就了冯道立。

走进冯道立故居的展馆,墙上的一张张放大的测绘图很是引人注目,很难想象,这些都是他自己画出来的。

“淮扬水利全图”,于洋洋大观里细致入微地勾画出当时江淮地区水况全貌,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治淮须先治黄”。

“漕堤放坝水部归海汪洋一片图”上,我们不难看出,漕堤,即里运河堤数百丈之坝口,即为下河数州县之祸门,诸坝一启,每年水灾,下河数州县,平地水深七八尺,千里汪洋一片,田园淹尽,一图便解释了当时造成洪灾以及“西水下注”的根本原因。

“漕堤放坝下河筑堤,束水归海图”上,“束水归海”与“沿江分泄”相得益彰,这一启示,影响了后来的江苏水利工程,证明了冯道立的构想切合实际。

《东台水利来源图》《东台水利去路图》这两幅图,指出当时东台或旱或涝的原因所在,对东台水利作出了科学的构想。

除了绘图,冯道立还著书。他这一生写了很多的书,当深厚的知识积淀和广阔的人生阅历结合起来后,他的书,在观点和认知上更胜一筹。

《淮扬治水论》一书,他大胆地对前人总结提出异议,还根据实际情况提出“沿江分泄”与“东水归海”等宏观高论,以期根治淮扬水患。

《淮扬治水图说》《测海蠡言》等水利著作,大部分都是图文并茂,内容详尽,说理透彻,独树一帜。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冯道立这样做了,当他把万卷书和万里路合二为一时,他活出了自己的“道”。

幸运的是,在冯道立在世时,他的著作,他的理论就受到了各方的肯定。

“先生西园文抄不下二十余,种类皆明体达用,有裨于世道人心之学……久为同志所鉴赏,惜卷帙浩繁,缮写费手,几有纸贵洛阳之目。”这是冯道立的同乡汪本林为《淮扬治水论》所写序言中的几句。

《时村志·序》记载: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特派两淮泰州分转司杜筱舫亲临冯宅访求《淮扬治水图说》,“迄今谈水利者犹奉为圭臬,则公之著述固名贵可珍也”。

冯道立一生的水利实践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是淮扬地区的实地考察,另一个则是参与大中型水利工程,

在官府的邀请下,冯道立先后多次参与筹划、指挥淮扬两府的大、中型水利工程。他领导治水,以“从公无敢稍忽之心”自律,不要俸禄,身先士卒,往返奔波,常常过家门而不入,乡亲们赞扬他治水有大禹之风。其实,这些都是冯道立愿意去做的,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何乐而不为?

时间淌过两个世纪,冯道立的理论不仅没有被时代淘汰,而是愈发体现出其实用价值,真可谓“明体达用”。

1985年,在武汉召开的国际水利学术会议上,美国专家对“攻沙八法”给予了高度评价。

新中国成立后,在大运河的数次治理中,均参照了《淮扬治水论》及《淮扬治水图说》;苏北灌溉总渠的建设,也参照了《淮扬治水图说》。

冯道立的水利理论,被写进了今天的高等院校教材。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当年冯道立著作的“洛阳纸贵”“名贵可珍”,我们不难发现,珍贵的不仅仅是那一册册纸页,更是冯道立去求知、去实践、去坚持的追“道”之路。

去过冯道立故居的人,应该不会错过故居廊柱上的一副对联。

“绘郏檀之图一卷中己饥己溺;熏阳城之化数千家毋讼毋嚚”,这是清代进步思想家、时任东台知县的魏源赠予冯道立的。

前半句是对冯道立治水方面卓越才能的肯定,后半句则是对其以身立德教化乡邻的高尚品质的赞誉。

在故居,“务本堂水龙会所”成为来往参观者必看的一处展厅,跨入展厅,一个大大的石额放置在水龙之前,石额上“务本堂水龙会所”几个字依稀可辨,这是1836年(道光十六年)陈设的石额,见证了冯道立创建会所,一次次除火灾、保平安的义举。会所也成为江苏地区最早的民间消防组织之一。

这是可见可感的时代温度,还有一些我们没有看到,却一直留存在史册上、在民间的口口相传里。

他本可以凭借自己的水利才华赢得声望,但是,他偏偏在民间用人格魅力贴近着他的乡土,他的家园。

民间瘟疫流行,他自费出版自己的著作《瘟疫会解》,传授防病治病方法。

目睹鸦片大量输入,毒害国人,他愤然著作《禁鸦片烟说》,劝诫世人拒绝毒品,呼吁政府禁鸦片焚鸦片。

鸦片战争中,多处郡城失守,他悲愤而著《炮类分说》,敦促清廷、号召民众抗击外侮。

蝗虫肆虐,危害庄稼,他搜集资料成书《捕蝗各法》,鼓励人们破除蝗虫不能灭、不可灭的迷信思想,灭蝗抗灾。

冯道立好像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儿,他并不是个地方官,却拥有毫不逊色的“父母心”。

一家“积善会”,在灾年时成为百姓的救星,施钱、施医、施药,发粮赈灾,平粜粮价,是为积善。

一家“丰备仓”,是丰年不忘饥苦的实践,平日里每买卖一石粮食,认捐一厘,以备荒年之虞。

一家“文贞义学”,让穷人家的孩子有了读书的机会,有地方可学习,还补贴灯油费,一位位寒门学子,从此改变命运。

一家“安旅堂”,安顿了一位位过路人,尤其是流离失所的外乡人,在这里,他们不仅可以安宿、治病,甚至可以养老送终。

此外,关于修桥修路、解囊息讼、排解纠纷等等不胜枚举。

一个人的能量究竟有多大,才会如此慷慨、大义、热心?也许,是他心中的那个“道”吧,从己道,到大道,人生于冯道立而言,就是一个写“道”,立“道”的过程,为此,他终身力行。

其实,当时的人们看来,冯道立家境殷实,然而殷实也不是富甲一方,一次次仗义疏财、倾心公益慈善,也让冯道立家常常陷入困境。据说,冯道立父亲病故,冯家家境益困,往往“饔餮不给,啖豆饼为食”。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困境中,他“益以乡里善举为己任”。

就是这么一个人,民间百姓为之动容,官方也不遗余力地肯定。

在故居的正堂,是一个“孝廉方正”的复原牌匾,这是道光十一年,皇帝诏冯道立上朝见驾封官时御赐的,当时冯道立例授承德郎,可他并未出仕。故事里说,冯道立以《淮扬治水图说》未成和父病在床为由辞不应诏,其实,我们还可以想到的是,在民间,他可以更自由、更专一地去做一个治水的冯道立、一个做学问的冯道立、一个从心做人的冯道立。

他的乡亲何其有幸,得遇贤人;东台何其有幸,得出贤人!

从一个名字,到一生的实践,“道”被冯道立立起来了,也被一个时代,一座城立了起来。

今天的我们,依旧记得冯道立,依旧记得他的“道”。这便是当年冯道立最愿意看到的吧。

道既立,力行不息。(陈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