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搬到城里，告别了地里的繁杂劳作，母亲的生活变得简单了许多。平日里除了买菜、带孙儿，就是找相熟的老乡唠嗑。周末空闲了，我常陪母亲四处走走。路过郊外菜地时，母亲总会停下来，俯身细看地里蔬菜的长势。她时常念叨，要是能有块地种种菜就好了。母亲在乡下忙活了大半辈子，突然间离开土地，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一位朋友知道了母亲的心思，主动提出把自家闲置的一块地让给母亲。母亲得知消息后，兴奋得像个孩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催促我带她去看地。

那是位于城郊的一块坡地，面积不大。由于长期缺乏管理，地里杂草丛生，蒿草长得齐腰高，碎石块和废弃的塑料袋随意堆在角落。母亲并没有气馁，她说只要肯下功夫，荒地也能变良田。母亲戴上宽边草帽，挽起袖口，抡起锄头一锄一锄地将杂草连根刨去。遇到扎根较深的草根，她就蹲下身用手拽。清理碎石时，装满石块的翻斗车特别沉，母亲弓着背，像拉纤的船夫似的一步一步往前挪。我心疼母亲，劝她别累着了。母亲说：“乡下人哪有那么娇气，生来就是土里刨食的。”母亲停下来擦把汗，仰脖灌了几口水，捶捶背又接着干。母亲往返于家和城郊之间，忙活了整整一周，原本杂乱的土地才变得平平整整。

地整好后，母亲去种子店精心挑选了白菜、辣椒、茄子等各种蔬菜种子。她用锄头在地里挖出浅坑，把种子撒下，再覆上薄土，浇上水。十余日后，这片荒芜许久的菜地渐渐有了生机，嫩黄的芽尖顶开泥土冒了出来。每天清晨，母亲就把水壶灌满，扛着小锄头去菜地，间苗、松土、淋水。她还特意从市场买来发酵好的农家肥，小心翼翼地埋在菜苗根部。看着菜苗节节拔高，叶片从嫩黄变成深绿，母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菜地里渐渐热闹起来。白菜裹成紧实的菜球，火红的辣椒挂满枝头，茄子也穿上了油亮的紫袍。母亲逢人就说：“我在乡下有块地呢，地里的菜长得可好了，周末去摘些回家尝尝！”

周末亲友们来菜地时，母亲总是笑得合不拢嘴。她带着大家在菜畦间穿梭，一边摘菜，一边传授经验：“红辣椒可辣了，炒腊肉最香！”“白菜多摘点，炖粉条特别入味儿！”看着大家满载而归，母亲的皱纹里都漾着满足。

在城里住久了，母亲渐渐习惯了车水马龙，但她最牵挂的还是城郊那块菜地。对母亲来说，那不仅是能种出鲜蔬的沃土，更是安放乡愁的田园，是连着血脉的根。（王同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