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

水是生命之源，人类自古以来逐水而居，家乡河道纵横，湖塘相连，境内水网密布。梁垛河、三仓河、东台河、方塘河、何垛河等大河穿城而过，奔流向东，汇入黄海；通榆河、串场河等河流贯通南北——通榆河引长江水从南通流向连云港，串场河南北串联起黄海之滨的多个城镇。至于那些无名的河沟、池塘、小渠等，在水乡更是随处可见。

河湾处往往人家聚集，人多了，便有了市镇，也有了世俗的烟火。

有水，便有鱼。水乡多鱼，常见的便有鲫鱼、草鱼、鲤鱼、鲢鱼、鲶鱼、黑鱼、黄颡（本地人称“昂刺鱼”）、鳝鱼……因此，水乡人家的饭桌上，乃至大大小小的饭店里，总少不了海鲜、河鲜、湖鲜、塘鲜。

有水有鱼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钓客。一年四季，河畔、湖边、塘沿，总能见到垂钓的身影。

我也曾是个业余钓客。记得第一次钓鱼，我的钓具极其简陋：一根竹竿，系上细长的塑料绳作钓线；浮漂用鸡羽毛的羽轴剪成，鱼钩则是用缝衣针火烧后折弯而成。钓饵是一小块面团，我偷偷往里面滴了几滴家里的菜籽油，仔细揉匀。那时我并不清楚鱼有没有嗅觉，能不能闻见油香，只是见小伙伴们都这样干，我也有样学样。

浮漂静静浮在水面，微风吹不起涟漪。突然，浮漂下沉，又很快浮起。我紧握鱼竿，盯着浮漂——记得大孩子说过，第一次下沉是鱼在试探，等浮漂猛地下沉不迅速上浮，才要起竿。果然，浮漂再次下沉，在明净的河水中向前疾行。我双手扬竿，一道银光在洒满阳光的河面上跃动。哈，上钩了！我后退两步，将鱼甩到岸边，一尾鲫鱼正扭动身子，在鱼钩下挣扎。

我一手握着鱼竿，一手抓着鱼肚，飞奔回不远处的家里，边跑边喊：“妈，妈，我钓到鱼了，一条大鱼！”那条约莫八两的鲫鱼还不服气地扭动着，试图挣脱，它的嘴仍穿在那枚缝衣针做成的鱼钩上。

后来，假期里我也钓过不少次鱼，可即便收获再多，也再没有第一次钓到鱼那般欣喜与激动了。

如今水乡钓客的装备，远非我当年能比。专营渔具的店铺随处可见，货架上琳琅满目：钓竿、钓线、鱼钩、鱼饵、钓箱、钓椅、浮漂、钓架、渔轮，还有鱼竿擦拭布、挖鱼饵工具盒等等，一应俱全。

邻居和他的钓友们大多有车，钓鱼范围遍及方圆几十公里，他们有钓友微信群，发现有鱼窝、鱼群，便会相互告知。我跟随他们去南黄海海边挡潮闸内侧的河边钓过鱼。我们在渔具店买上一盒红色小蚯蚓，驱车经352省道向东，直奔海边。停车，察看水情，打窝试钩，安装伞具……

海风穿过挡潮闸几十米高的厚重闸门，吹过内河河面。河边水杉树红色的细叶轻轻飘落在水面。冬日正午，阳光煦暖，十几只钓竿伸向河面，不时起落，草鱼、鲢鱼、鲫鱼不时被钓起，从鱼钩上取下，放入钓箱。银白的、青黑的鱼在钓箱里摆尾游动，吐着细碎的气泡。

常说“吃鱼没有取鱼乐”，其实吃鱼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水乡的河道少污染，野生鱼肉质细嫩，味道极佳。除去内脏，洗净鳃鳞，只需加些葱姜，无论红烧还是白煮，都鲜美异常。

我的钓技始终不佳，与高手同钓时，不免自觉惭愧。于是有时便独自寻一处僻静河湾，水面如镜，微风轻拂。我坐在岸边，望着钓竿发呆，不去观察浮漂，也不在意收获，任鱼儿吃光我的钓饵。那一刻，耳畔只有风声，仿佛自己也融进了河畔的静谧里。

水乡的钓客和渔具店主，常常会成为朋友，偶尔也会一同娱乐。一日，我在小城拔牙，隔壁便是一家渔具店。店主闲来无事，吹起了萨克斯。他穿着杂色衬衫，留着长发，颇有艺术家的气质。《回家》《甜蜜蜜》《小城故事》……一曲接着一曲，引得很多人围观。一个开车来买钓具的钓客一时兴起，接过店里的麦克风跟着唱起来，一吹一唱，扩音器将乐声与歌声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