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碑
从我小学、初中到高中,遇到过许许多多的老师。但有一位老师的形象,犹如一座丰碑,始终矗立在我心中。他,就是我小学时的校长——周文卿。
周校长已离世多年,可他慈祥的面容、佝偻的背影,却如铜浇铁铸般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在我漫长的人生中,他永远是那片爱的海洋中最清澈、最珍贵的一朵浪花。
1959年9月,父亲刚离世一个多月,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背着书包迈进了家门口的曙光小学。但我与同龄人相比,算不得幸运儿。我家境贫寒,父亲的早逝如同抽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只剩下我与忠厚老实的母亲相依为命。书费是母亲东挪西借凑来的,学费总要拖到学期末才能交齐。
然而走进学校,我仿佛踏入了一个温暖的大家庭。那时,我学习很努力,成绩也不错。从校长到老师,个个待我亲切。后来有老师告诉我,周校长曾在会上说:“像徐良观这样的苦孩子,祖辈不识字,家境又困难,我们要扶他一把。”从小学二年级起,我的学费全免了;他领导下的老师也对我关怀备至:头发长了,徐义生、刘加宁老师义务为我理发;衣服破了、扣子掉了,王兰芳老师主动帮我缝补;家里缺柴烧,同学们在老师的组织下,将一担担捡来的炊草送到我家。有时我对学习失去信心,教导主任兼数学老师陈文甲和班主任郁鹏老师就耐心开导我:“家庭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文化!”这些谆谆教诲,深深烙在我幼小的心灵中。
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欠了老校长和老师们一笔感情债——那时,我竟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曾说过。
1965年夏,我小学毕业了。老师们为我代缴了五毛钱的报考费。参加小升初考试,我考得很顺利。揭榜时,得知我考了全公社第三名。校长和老师们都很高兴,觉得我为学校争了光。
可就在这时,我因赤脚走过施过人畜粪的田地,竟患了那时常见的钩虫病。我脸色蜡黄,整天无精打采,双脚肿得像馒头,奇痒无比,一抓便破皮流黄水。那时农村医疗条件很差,大队没有卫生室,公社也只有一家联合诊所。我的父亲就是被菌痢夺走生命的。加上家境窘迫,母亲也束手无策。
暑假里,周校长几乎天天在校。他听说我的情况后,找到我说:“良观,你这病得吃药打针,不然哪来精力读初中啊!”我却不好意思说家里没钱看病。老校长知道了我的难处,温和地说:“别担心钱,我带你去公社诊所。”炎炎夏日,周校长用他那辆旧自行车驮着14岁的我,颠簸在蜿蜒的乡间小道上。到诊所时,他已满头大汗,却顾不得擦,直接拉着我的手去看医生。他自掏腰包为我挂号、买药。当医生得知他是送学生来看病时,无不赞叹。把我送到家后,他千叮咛万嘱咐我要按时吃药,养好身体才能上中学。服药后,我的脚渐渐消肿,病情好转,不久便能下地走路了。但周校长仍不放心,再次用自行车载我去诊所复查。直到医生确认我已痊愈,他才如释重负,仿佛自己的孩子康复了一般。
周校长对我这个已毕业,考取初中的学生如此关怀备至,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真想大声说一句:“周校长,您真好!”可生性腼腆的我,面对慈祥的、额角爬满皱纹的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十年来,我这个内向的人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老校长,向他表达深藏心底的感谢。
如今回想,老师为困难学生理发、缝衣、减免学费、买药看病,在有些人看来或许是小事,不值一提。但在我心中,却是永远难忘的记忆。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高中毕业后我走上教师岗位,在41年的教学生涯中,始终以周校长和老师们为榜样,以他们的师德师风激励自己:努力做一名好教师,悉心教书育人,爱生如子,以德化人,急人所困,解人所难。我努力关心教育每一位学生,让周校长和老师们给予我的爱,在我的工作中延续传递。
斯人已逝,丰碑永存。如今我虽已退休十多年,但周文卿校长的形象,始终如一座丰碑,屹立在我心灵深处。(徐良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