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白

这雨，细细的，密密的，如烟如雾，感觉与前两天相比，好像多了一些温情。车窗上，雨刮器不紧不慢地划着弧线，那沙沙的声响，混着轮胎碾过湿滑路面的轻吟，竟有几分像催眠的乐曲，但是，我没有一点睡意。偶尔看到一两片稻田，稻子黄透了，在这灰蒙蒙的天光下，很像被雨水压弯了腰的软黄金。

映入眼帘的情景，让我沉浸在这般水汽氤氲安宁而又略带清凉的意境里了。

女儿的车子开得很平稳，直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我才恍然发觉已经到家了。正要转弯向南，却见几个人影，从湖桑田中间的一条泥泞小路上拐了出来。为首的那个，高高瘦瘦，裤腿卷到了膝盖，一双胶鞋沾满了泥浆，正是驻村书记李晓春。他身后跟着的几位都穿着雨衣，也是一般模样，水淋淋的。一行人有说有笑，那热气呵出来，仿佛能吹热各自脸上清冷的雨水。我摇下车窗，跟李书记打了个招呼。他见到我，很是高兴，甩了两下手臂，笑着对我说：“老叔回来了？手湿的，我就……到各个小组转转，这几天，雨下个没完，我心里不踏实。”

车子缓缓驶进老家门前的水泥路，那青灰色的瓦、斑驳的墙都湿漉漉地反射着冷光。

中午在邻居家吃饭，大家自然聊起了村里的琐事。邻居叹了口气，又带着几分庆幸说：“今早，多亏了晓春书记他们！五保户徐大妈，心脏病犯了，一个人在家，叫天不应。正巧书记巡查路过，听听屋里没有动静，进去一看，背起人就往村卫生室跑。再晚一点，可就危险了！”

徐大妈……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她的儿子建强，十九岁参加战斗，英勇杀敌，光荣牺牲。这给徐大妈的心里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伤痛。屋漏偏逢连夜雨。建强父亲起早带晚，含辛茹苦，最终引发了肝病。八年前，这架让全村人惊叹的“铁牛”也撒手人寰了，留下徐大妈一人，守着空荡荡的三间瓦房。我想，这颇有诗意的秋雨，落在她的屋顶上，怕是格外凄冷吧！然而，邻居后面的话，让我心生融融的暖意：“现在没事了。书记安排卫生室的人轮流照看着呢！当下的村干部，真把工作做到咱们老百姓的心坎里了。”

午后，雨势稍歇，我撑着伞，在村里随意走走。恰巧，我又遇到了那几位村干部。他们还在忙碌着，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声音温和而清晰：“老人家，屋子漏不漏雨啊？”“徐大爷，昨天的雨下得大，东边那块洼田，积水了没有？”有的人家收了花生，堆在院子里，没盖好。副主任就找砖头把塑料布压得严严实实；走到一户养蚕的人家，书记又细心叮嘱：“吴婶儿啊！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定要记住给蚕宝宝加温保暖啊！”那话语，带着泥土的芳香，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熨帖人心。

眼前的这一切令我十分感动，这绵绵的秋雨似乎不再那么恼人，却成了连接干群深情的纽带。

傍晚，女儿催我回城了。车子再次驶过村口，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只有雨丝在车灯的光柱里，亮晶晶地飞舞。就在这时，我又看见了那束光，在浓稠的夜色里，一摇一晃，就像一颗跳动的星子。光线下，依然是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正顶风冒雨向北，往一组的方向走去。夜幕和雨帘，将他们的形象衬得有些模糊，但那束光，却坚定地刺破了黑暗，照在泥泞的小路上，也照亮了村民们的心田。基层干部踏踏实实为民服务的工作作风如同这秋雨一般，细腻，绵长，无声无息，渗透到了每一寸土地的肌理，滋润着每一个屋檐下的普通心灵。

车子驶上了富唐路，将村庄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窗外，依旧是秋雨绵绵。但此刻我听到的沙沙雨声，已经不再清冷，竟像是大地均匀而温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