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个人心思葱茏

璎 珞

    一
    看雪小禅博客。感觉绝色女子、绝色文字，双手捧大玻璃杯，仔细喝一杯透亮的清水，水之于人，很安静。
    晨风中，光一双脚穿淡珠光粉软平底鞋、拎一袋青蚕豆角、两只莴笋、几根油条、两只米饼，拎一手温暖人间烟火，一路慢慢走过铁匠铺、杂货店、烧饼店、修车铺……走过冒白烟的铁皮煤炉、芬芳暗吐的玫瑰花朵、剥青豆的青衫老人……鞋底薄而透，四月光影斑驳的梧桐林荫道上，体会得到硬石子硌脚的强烈存在感，体会得到贴近泥土的低小。想起小时，大夏天，毒日头，滚烫的沙砾堆，玩伴成群赤足呼啸的光景，想起那句“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午间时分，抬头。透过枝叶扶疏的梧桐看天，目光却落在枝间悬垂摇曳的只只毛茸茸小绿球上，想到京剧武生软帽檐上那朵颤巍巍的红绒球，想起秦罗敷的耳中明月铛。想象中的秦罗敷应是个白净、单薄、着素色衣衫的婉转女子。
    静谧中。喜欢《十一月的肖邦》、《夜曲》、《栗子树下的晚餐》、《烟花乱》、《我在那一角患过伤风》这些书名号间的题；喜欢桥下端端然坐定，默无声言，轻拂树枝赶虫蝇的卖海鱼老人以及他箩筐里新鲜的小海鱼；喜欢煮一锅薄粥、炒一碗咸菜青豆、拌一盘香油莴苣，吃一餐家常贴心晚餐。想起，纳兰容若说：珍重别捻香一瓣，记前生。
    二
    小巷，腊梅清透的香。掐几枝，与人争蜡黄还是鹅黄。什么都不写了，搁笔，晚班回家，松沓沓，沉沉睡。
雨、雪。理俗务，等待一些心底的期待、欢喜。
    冷。去墓园，带一束粉色康乃馨，一只泰迪熊，陪母亲坐会，替她擦拭干净石碑，残阳残雪，风虽寒，出奇的干净。
    带快乐的小儿女回家。父亲头发斑白、苍老、落寞。吃不下，却拼命吃。敬老父亲一杯酒，佯装轻松地说：爸，找个伴儿，一个人家里太冷清。看父亲燃鞭炮，看爆竹腾起，看它在空中炸开。想快乐，却冷静得出奇，像朱耷笔下冷眼看天的孤鸟，像十万残荷。
    想打电话，拿着手机，忽然茫然、忽然怯懦，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我，可以打给谁？推窗，雪落无声。
    陪女儿堆雪人，然后，一个人撑一柄藏青色伞，行走，赶一趟上班的公共汽车。
    窝小床上，看到安妮宝贝文字中的一句“世间杂事都忘却，唯有梅花万首诗”，喜欢。尤其喜欢的是你毫不思量的应和，以及，从你
    笔端流泻下来的清新俊朗的字。
    世间杂事都忘却，唯有梅花万首诗。
    至少，还有一晌清朗的人，还有一行清朗的诗。
    三
    满地玉兰瓣，一眼洞穿的清寂、薄凉。
    正午，阳光慵懒。三两结伴，香樟、雪松、杉林下行走。鸟，细语森森。风，拂过飞山浓水，绮年幽梦。
    黄昏，一个人的心思葱茏。目色清亮，白茶清欢，岁月静好。
    十字街头。蹲下来，看，手拉风箱，看，红炭火上摇转的黑亮爆米花筒，看，一场盛大烟火。
    左手一包爆豆子，右手一包爆玉米，踏碎一路小欢喜。
    草色烟波，无言，自会凭栏意。
    四
    这些天，风尘仆仆赶路，今天慢下来，才惊觉，一路，又是错过多少花开叶落，雨、收割后的庄稼地、温热的茶、灯火，还有内心的平和。
    去看了海，辽远的灰天，细泥滩、淡玫红的盐蒿草、白的缓慢转动的大风车，很安静。
    也看到一些好的字句。譬如“在暮春的黄昏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远远地走来，长衫飘然，书卷气如此之浓”；譬如“花都开了，饭一直在等你，以为晚上那顿饭你一定赶得回来，可是你没有回来。你看，花都开了”；譬如冯唐的文字里说“杜牧说相思入骨啊……”
    很多好的文字，很多好的情感，唯有安放在文字里，可以有蚀骨的美艳，如早春的山茶花。还是容易落泪，为一些柔软的东西。
    收被子的时候，收回来一只美丽的瓢虫，看它慢慢爬，然后，将它放掉。
    冷的时候，穿厚厚的绒兜兜的衣服，偎在记忆的炭火边取暖，累的时候，依床头，一盏灯，一册汪曾祺的闲书，疲倦慢慢消退，然后，沉沉入睡。
    父亲回来了，妹妹即将有好的归宿，女儿很依恋我，身边人对我很好，这一日日萧瑟下去的秋，我还有一些松软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