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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里装卸工的歌声

来源:未知     点击数:1942     日期:2015-03-23 10:07:09
春天里装卸工的歌声高贵行千百年来,美丽的太湖水日夜拍打和滋润着这座繁华都市。    把目光从滟滟湖畔缓缓地游移过来,眼前是这座都市最大的粮油市场,四季吞吐,把优质粮油满满地送到大半个城市的百姓餐桌上。每日从清晨到黄昏,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氤氲一派昌荣气象。    百十号装卸工在这

春天里装卸工的歌声

高贵行


千百年来,美丽的太湖水日夜拍打和滋润着这座繁华都市。
    把目光从滟滟湖畔缓缓地游移过来,眼前是这座都市最大的粮油市场,四季吞吐,把优质粮油满满地送到大半个城市的百姓餐桌上。每日从清晨到黄昏,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氤氲一派昌荣气象。
    百十号装卸工在这里麇集,所有贸易都得倚仗他们的双肩双手顺溜进出。他们大多是大苏北的男人,在此营生都颇有年月,故土语言和生活习性在身上似乎渐次消散,剩下的是与这座和谐乐居的城市相通相融的话语、风俗与气息。
    春寒料峭,地上铺上一层淡淡的白霜。今天的雾是这些年来极为罕见的,偌大的市场被漫天的浓雾团团包围与紧锁,几步之外看过去,市场仿佛幻成仙境似有似无。此时,城市还沉睡在梦中。装卸工王大为汗涔涔地赶到市场,喘息甫定,装有一百吨黄豆的车队“刺”的一声重重地停在市场。于是,一场百吨装卸在眼前瞬即上演。
    连王大为在内,就两个人。
    一个人像猴子一样轻快地攀上车斗,一把抓起饱囊囊的蛇皮袋两角,两手拎起,往车下等候的王大为那厚实而宽阔的肩背上沉沉一放。王大为迅捷跑起来,匆匆奔向平房仓库。肩一抖,腰一弯,顺手一拉一捧,那一袋黄豆就稳当当地码在地板上。
    空肩回头的时候,王大为习惯地哼起了歌,那是春晚上草根歌手旭日阳刚演唱的《春天里》。黄豆上肩,歌声戛然而止。然后,片刻又响起来,单曲循环。
    一人在车上掇肩,一人在地上背负,环环紧扣,步步相连,有节奏,有韵律。不一会儿,车上带尖的袋袋黄豆就如落水退潮一样转眼消降。
    浓雾消散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此刻,王大为倒不希望太阳温暖,反倒企盼寒风再烈。天似乎太热。
    满脸的汗。脱去棉袄毛线裤,汗渍和灰尘搅糊着,给王大为打了一个五花脸。一车卸完,弯腰蹲下来,猛吸几口烟,眨眼间就到烟屁股。一蹿身,再卸下一辆车。
    满脖子汗。脱去毛衫绒裤,裹在手腕上的毛巾从干到湿,一次次抬腕擦汗,此刻已湿滋滋地能甩下水来。
    满身的汗。脱去上下保暖内衣,上身只有一件圆头汗衫。一次又一次咕噜噜狂喝牛饮,脸热得通红,根根头发都热气腾腾,两只大雪碧瓶的开水此时业已见底。那裤腰和裤腿都拧得下水来,那双草绿色解放鞋的鞋帮已被汗水洇湿走起来漉漉作响。
    从早上六点一直卸到下午五点三十。午饭每人六只烧饼。
    这一天,王大为从老板手上领得三百元。
    五年前,王大为刚落脚此处,被那些老伙计们挤兑和排斥,他一个硬汉,凭自己满身力气和仁厚赢得大家尊敬和爱戴。第一次卸黄豆,到了晚上,手一摸,右肩上掉下一块有婴儿小手一样大的皮,镜子一照,红肉鲜艳,汗水浸润,如撒了盐一般疼。第二天,王大为贴上膏药,继续卸。手指甲因为一次次攥袋角,开岔裂开。想到男人的责任和尊严,他咬牙坚挺。
    天渐渐暗下来了,王大为像从深水中打捞起来一样,浑身没有一点干的。那件圆头汗衫脏兮兮湿漉漉的,后背从上到下崩开了三条缝隙,咋一看,像一个大写的“川”字粘在身上。
    行内人都知晓,卸黄豆最苦,一袋一百二十斤,不堪重负。当然工钱也最高,每吨柒元伍。卸大米卸面粉,每袋五十斤或八十斤,好提好放,不过每吨只有柒元。黄豆圆滚溜滑,磨手又滑手。尽管历经磨练,然而此刻王大为十根手指头都僵硬发亮,弯曲着怎么也伸不直,原因是一天的卸货,双手用力“ 超支”所致。卸面粉最脏,几趟下来,满身粉面,脸上只剩下两只黑黑的眼睛,如化妆戏子。冬天卸货,虽朔风寒雪,因为奔跑劳作,却不感到冷澈入骨。如若夏天,卸货时上身赤膊,下面一条大裤衩,上无棚盖,地如蒸笼,热得人没处躲没处钻,窒息中暑屡见不鲜……
    王大为不惑有五,生于贫苦农家,排行最末,家中养不起,四岁时被人抱养。初中未毕业就下田务农。此后做过建筑小工,开过水泥罐车。他能吃苦,又有力,还仁厚,现在在这里也可算是个龙头人物。
    劳累一天,赚头亦可。王大为准备去浴室,平日里每天干活都汗流浃背,但他舍不得破费,因为洗一次澡要十五元,两吨货的工钱就作了奉献。有时卸货忙到深夜,人困马乏,回到那八个平方的宿舍倒床便睡。新年开春,天暖起来了,王大为心下朗润。去年秋天,他在老家苏北里下河水乡砌了一栋三层别墅。今年春节,为在上海工作的儿子举办了婚礼,婚宴放在城里,大为风光。两件大事做下来,也只不过欠个四五万。他想今年苦一年,到年底大抵就能还清,到那时,手脚就放开了。他最想的事是买一套好音响,听歌开心。他的家亦城亦乡,村里为他们夫妻上了养保和医保,种粮还有补贴,又不要上缴,他和妻子苏南苏北两头赚钱,家中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旺拔。此刻摸着口袋中的三张票子,王大为心里甜蜜蜜的,不觉又唱起了《春天里》。王大为喜欢唱歌,这在粮油市场人所共知,因为他个子一米八四,力气特大,大家都昵称他“唱哥的大个子”,“唱歌的大力士”。没活计的时候,王大为就闲坐在市场老板那儿看电视,因此学上了不少歌。歌声伴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一路飘向街巷两旁,那种苍凉、悲壮和奋发听起来撼人心魄。
    洗头。桑拿。冲浴。王大为舒展四肢把身体重重地摆在浴室东北角最边上的木质躺椅上,浑身疲乏,满心惬意。日落天暮,晚风乍起,他不知不觉地入睡。夜半时分,浴室放汤打烊关门,跑堂的师傅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大大地躺在那里。
    这一睡就是五个时辰。
    大街上寂无一人。王大为脚下生风,望着晕黄的路灯和遥遥伸向前方平坦而宽阔的大道,他又哼起了《春天里》。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爱唱这首歌,反正就是喜欢。沐浴沉睡后,其音色更明亮音量更高亢,整个儿夜色万籁都似乎屏声敛息地在含笑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