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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 关 何 处

来源:未知     点击数:2302     日期:2016-09-05 10:34:19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唐·崔颢故乡和老家到底算是在哪里?这几年,我总是不经意间就陷入了沉思。是四十年前富东乡下的三间瓦房和西房南窗下的月季花树吗?那个家描摹在父母亲口中,形影隐绰。在那里,襁褓中的我乱蹬被子,蹿到了儿桶子(过去一种婴儿睡的椭圆形木桶,边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黄鹤楼》唐·崔颢

故乡和老家到底算是在哪里?这几年,我总是不经意间就陷入了沉思。

是四十年前富东乡下的三间瓦房和西房南窗下的月季花树吗?那个家描摹在父母亲口中,形影隐绰。

在那里,襁褓中的我乱蹬被子,蹿到了儿桶子(过去一种婴儿睡的椭圆形木桶,边沿较高,上面拥被子,下面铺稻草)底部,等到傍晚挣完工分回来的母亲自桶底捞起我时,我已经小脸碧青,双目紧闭,没了声息。母亲吓得放声嚎啕,隔壁的哑巴奶奶闻声赶过来,拎起我的双脚倒垂并且反复拍打我的脚心,好半天我才缓过气,“哇”地一声哭出来。在那里,夏日,父亲赤膊在草席上午睡,咿呀学语的我爬到他头上,拉了他一耳朵屎,然后他抱着我下到屋后的小河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洗了一遍。在那里,妹妹出生,父亲气得抱着头蹲在屋槛上,而我则拿起锅里煮熟的山芋,蹒跚着走到母亲跟前要喂妹妹。彼时,身为知青的父亲不会种地,他用食指在泥垄上戳个洞,然后再插上山芋藤,结出的山芋比种田的老把式还要大、还要圆。也是在那里,秋天的傍晚,三四岁的我经常拎个小竹篮,到集体的晒场边抠花生,然后在泰兴国胶厂上班的父亲回到家,母亲总能煮一碗香喷喷的嫩花生给他下酒……

可是,没等我们长大,这三间瓦房就卖给了东邻的德根叔,因为父母落实政策进了镇上的商业公司。再后来,我们上小学了,暑假里偶尔去乡下奶奶、伯伯家玩,下到河边摸螺蛳、摘菱角时,家就成了大伯女儿手指的隔河相望,而我,则一次都没有去寻过。

家或是门前、屋后、西侧长着成排高大水杉的商业公司下伸点?

在富东复昕大队部前的那三间店面、两间宿舍里,父母一蹲十七年,妹妹则度过了她全部漫长的童年和部分的少年。然而,尽管在这里父母结交了许多淳朴的朋友,并且在这里也有我们开修车店、饺面皮店的舅爹爹、舅奶奶。暑假里,我们姊妹俩还手搀手,穿过蝉鸣稻香,走二三里路去他家摘过桃子、梨子、柿子,这里对我来说却仍然只是父母的工作地。因为自打七岁起,我就跟着外公外婆在富安老街上小学,我的童年、少年至少有一半以上时间并不属于这里。尽管如此,一切的不完美似乎并不影响我和妹妹对这个家的记忆。那个时候,父亲又高又大,走起路来咚咚响,母亲身上则总有一丝淡淡的可蒙雪花膏香。童年和少年的日子如同闪烁在树叶间的白日光,明亮又晃眼!春日的早晨,父亲总是提一杆鱼竿、一个铅丝、网兜做的鱼篓,下到屋后或者东边的河边钓鱼,我和妹妹则带着一帮小屁孩在斜坡上摘野花、拔茅针、捡鸭蛋,母亲总是坐在门边长凳或是柜台后的大椅子上捧着棒针,织我印象中永远也织不完的毛衣。夏天的正午,水杉林里的知了扯足了嗓子拼命叫,我们要么把装着麦麸蒙上薄膜的搪瓷盆浸在水里逮鱼,要么就爬树抓知了、躲猫猫,再不就飞奔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捏着5分钱跟在卖棒冰的自行车后头追。秋天里的一切似乎都熟了,我们或是奔走在收割后只剩成片稻茬的半干秧田里,跟着挖黄鳝的人后头看他找鳝洞、挖鳝鱼,或是躲在菜地里,偷偷掰玉米、扒山芋、撸黄豆角,然后挖洞生火野炊,我总是很笨,掰甜秸秆、吃甜秸秆一不小心就会将手和嘴剐破。冬天下大雪,我成天赖在河东的芳儿家里,帮她拉风箱煮猪食,看她家蒸糕蒸团,吃玉米糁儿粥就咸菜烧豆腐,而妒忌我跟芳儿好的妹妹总是站在屋东的桥上,扯足嗓门假传“圣旨”, “华儿——爸(妈)喊你家来——”

数十年后重回复昕,乡邻误以为我是妹妹,父母的商店早已拆掉盖了荣海家的别墅,水杉林没了踪影,埋了花脸猫和那条名叫朵朵的狗的墓地再也找不到,东边、北边的小河与桥虽然还在,芳儿却去了富东镇,边照顾儿子上中学,边替学校食堂烧饭。

家是富安镇老街东头的三间大屋一幢小院?父母是富安人,我也出生在东街姑妈家的地震棚里,应该算得上。

1989年,父亲买下了这三间大屋,算是一家人正式有了家。然后没多久,我就离开外婆搬进来,并且带着妹妹一起上初中、高中。我是看着这个家一天天改建、扩大的。先是填平臭水沟、箍起小院墙,然后是宝塔松、银杏、葡萄、樱桃、柿子、枇杷、桂花等树木栽下去、长起来,渐渐地百合、荷花、月季、山茶、芍药、牡丹、朱顶红、秋海棠挤满了小院里的花圃。父亲在苗圃呆过,喜欢种花。我从这个家里走出去上学,又分配回老镇上班,然后结婚。夏天的傍晚,夜饭花开成了一个个玫红的小喇叭,父亲早早就扫净小院,摆出小圆桌,摆上买好的啤酒、猪头肉。中秋夜,我与母亲在葡萄架下摆上月饼、菱角、花生、毛豆,沏上清茶,点起香烛祭月光。过年,父亲早早就买了猪肝、鱼、肉、野兔,卤好、煮好。荸荠、韭黄、青菜、茼蒿、水芹择洗净码在大托盘里,只等大年三十晚九十点钟,他关了店门,骑一辆永久自行车赶回来,然后抖落一身的雪花进门、点香、放爆竹,这个时候厨房里的母亲就叮叮当当地忙开了,我们姊妹俩则厨房跑到堂屋、堂屋跑到厨房,端菜、倒酒、吃菜、抽空看春晚……嘴、眼、手、脚一刻都不得闲。也是在这个家里,坐在小板凳上的14个月的妞妞忽地站起来,迈出了踉跄的第一步;在小院里,父亲坐在小煤炉跟前,全神贯注地炸花生米、煎藕饼;在大门前的银杏树荫下,我们姊妹俩吃虾糍、逗妞妞、陪母亲剥毛豆说话……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还在昨天,一觉醒来,却惊觉人事两非。推开院门,壁虎从墙头掉下来砸到人身上,雨后的小院杂草长了有半人高,蜘蛛网零零落落地挂在檐下、窗边。我试遍了随身携带的所有钥匙,还是只能在小院内外徘徊。

堂屋的后门打不开!

是冥冥中的暗示吧,家神柜上的爹娘!走着走着,人就散了!

时光与故里,边走边丢,最后仅留只鳞片爪,在记忆里。(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