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的清河里，斜着一道道绿色的羽毛。

近了，才看清。原是伫立水中的绿色植物。它们居于高处，片片倔立的绿羽，静静的，迎春纳夏，送秋归冬。风乍起的波纹，推开一弯峨眉。水花的笑靥，搔着绿色的亭亭直茎，轻颤。恰似水中伊人，款款摇曳。只管旖旎向前，身下铺着绿绸子呢！暖暖的风，也来凑趣，成了无形的巨型水袖。若伸手撵，指不定会带你去看豪华的宫廷绿袖子。人在水边，心儿仿佛镶上了明眸，一眼万年的清影啊！

春，最是生命勃发。粉的黄的，往河边一站，超凡脱俗。映在水里，就是闪亮的簪子。衬得小河袅袅升烟，娇羞一片。水面向下，可见蜿蜒的深色水草。几与淤泥相接，却又自保洁净。一条条，敞开了怀，抵在泥潭，又尽力伸向光亮的阳光。阳光，是生命努力追求的彼岸，是生长的能量。阳光剥去阴霾的外衣，将温暖和光明投射在大地上。枯朽重生，动物繁衍。水里的蒸蒸日上，不同于家养的盆栽水草，营养过剩而易腐烂。像根根粗硬的发，打着结，卷成朵的绿发、红发、黄发。有时，也有小鱼虾隐在发间，轻吐泡泡。茂密的草，俨然成了鱼儿的安乐窝。水清、鱼欢、草茂，安宁美好。

夏，水的颜色加深，呈绿色。颜色昭示着季节的变化，就像爱美的女子喜欢换装一般。芳菲尽，草籽生。少了姹紫嫣红，但也有一方一姿容的合欢花等。花型与众不同，是小巧玲珑的粉扇子。横斜在枝头，像旧时女子惊鸿一瞥的影。又似她们翩然而过后，留下的银铃笑语，有点巧笑倩兮的味道。合欢树下的小河徜徉在夏日的余晖里，柔和温暖。河边草木葱茏，筑起道道绿篱笆。舒适的环境滋生出许多浮游水草，如浮萍，细细密密的绿，布满水面。它们轻轻柔柔地依偎在丛立的菖蒲、芦苇间，贴水漂游。宛如随波流淌的文字，或是绣在水面的诗。最让人爱怜的是莲花，陶渊明笔下的荷花“香远益清，亭亭净植”，道尽了莲的冰清玉洁。杨万里诗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绿无边，红若霞，极尽渲染夏日水波的明媚。

待繁星密布，虫鸣欢唱的黑夜降临时，水边半是静谧，半是热闹，几乎看不到水里的影儿，上下到底都是黑。透着星光，是起起伏伏的黑色剪影。要说热闹的，是因为光亮。那是孩子们最爱玩的萤火虫。他们循着亮光，小心地踩着水边的湿地往前走。身子猫着，两手张着，对准目标，猛地一拢。哇！圆圆的掌中也裹着亮，像小小的灯笼。“噗噗”踩水声，微微萤火，青草的温热清香，揉成夏天特有的水边罗曼蒂克小夜曲。

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河畔的苇草苍苍，天色朦胧，露水未干。隔着水，思未央。那个人仿佛立在水中，招着手，含着笑。拼命追寻，可路有艰难，只能痴痴念想。水中草，水中人，似穿越千年不变。缠缠绵绵，吟一曲，更一曲。

从春天的“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到秋季那浩浩荡荡连到天边的芦苇荡。水边的色彩越发丰富，芦花白，叶渐黄，常青树上叶常青。水波翻涌，风吹芦花花不散，拂尘一般，眷恋着这片水域。又似铮铮铁汉，默默回首一生。大概想到年少时，叶散清香，做了万户喜爱的粽子。芦花的心，暖了起来。白首挨着白首，连到深深处的炊烟。根茎在下，叶在上，纵然历经人情冷暖，也不枉一世水缘。花、枝、叶关联，同绿共枯。天，光亮青白；地，广袤枯黄。水间，也是干枯相连。人要是行走在瘦黄的芦苇间，怕是要生出孤独吧。秋天就是这样，既能享丰收之乐，又漫出孤寂的情绪。

冬天，属于寂静欢喜。没有香香的蒲棒，没有亭亭玉立的莲花，没有滴着露水的青叶。只有静静的水。朗映蓝天，安纳严寒。将那些给予她欢乐的小生命们，结结实实地藏在怀里。大雪、冬至、大寒纷至沓来，瓦楞土砾卷着风雪，铺天盖地，袭过水面。薄薄的一层冰，就挡住了。正应了“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意思。

四季轮回，伴同日月风雨。水，孕育的，何止于此？小桥、游客、人家；商铺、船只、大坝……生命的源泉，繁华的发祥地，南来北往的世界大联通。世间诸多风景，大抵都过了她的眼，穿过她的心。我们，逢水即观，足矣。（邹娟娟）